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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以禪釋福音 在世上，你們有苦難；但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
──約翰福音第十六章三十三節
我十六歲時離開耶穌去尋找「道」。如今我已經四十歲了，才意識到在耶穌這裏便可以找著「道」了。這本書有一部分是我個人的心路歷程。看起來好像繞了一大圈，而其實若不是如此，我可能根本無法真正瞭解耶穌。
在這裏我想指出的是，「禪」並非外來品。它隨時活躍在我們的日常生活裏，永遠可以在自家的後院中找到。只是大部分的人都沒注意到它就在我們的眼前。「禪」是超越文化與宗教的一種現象。不論在哪裏都可以找到「禪」。因為「禪」就在你心中。
耶穌極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有名氣的人物。基督教的《聖經》是一年四季最暢銷的書，基督教在西方世界則是最興旺的宗教。但是拿撒勒的耶穌去世了兩千多年，卻仍然是一團令人費解的謎。
耶穌到底是誰？他代表的到底是什麼？他教導了什麼？在這方面，我們到現在為止也只有少許的共識。所以這位歷史上最富盛名的人物，也是最難以理解的一位。
這本書不是在探討歷史上的耶穌，也不是從學術上去研究基督教、傳統教條或耶穌的旨意。而是用一種全然不同的領會，去尋回一些耶穌福音早已失去的靈性──歡樂、幽默與詩。我們必須分辨出傳說中所描繪的耶穌以及耶穌真正的教誨之間的不同，才能發現一個五彩繽紛、生氣蓬勃的新世界。我們正要開始一場拓展視野的歷險。
我們經常會誤解耶穌，是因為我們總以「嚴肅」或「神聖」的態度來看待他。諷刺的是，嚴肅地看待耶穌，並不是真正認真的態度。真實的心靈修持必須從放鬆開始。若是用一種嚴肅的態度來讀經是大不敬的事。
要瞭解耶穌的教誨，我們必須具有幽默感。事實上，幽默感便是開啟禪境的鑰匙。傳說中，禪始於大迦葉的微笑。大迦葉是佛陀的大弟子之一，我會在第一章「拈花微笑的開示」裏進一步地探討他的微笑。
雖然我們認為猶太基督教的傳統嚴肅而拘謹，不過值得提醒的是，上帝永遠有他幽默、風趣的一面。他造就摩西成為猶太人最重要的先知，而摩西卻是一個言辭笨拙的人。上帝也使得薩菈（Sarah）老年得子，並為他取名以索（Isaac），意為「大笑者」。門徒保羅對於上帝的喜好惡作劇曾有一番描述：
神卻揀選了世上愚拙的，叫有智慧的羞愧；又揀選了世上軟弱的，叫那強壯的羞愧。
──哥林多前書第一章第二十七節
我們若是懂得上帝的風趣，就不難理解為何「嚴肅」才是通往靈性的主要障礙。因為放鬆本是幽默的首要條件。耶穌曾經感嘆地說：「父啊，天地的主，我感謝你！因為你將這些事向聰明通達人就藏起來，向嬰孩就顯出來。」（馬太福音第十一章第二十五節）這個說法已經十分接近禪境，不僅一般人及神職人員忽略了它，就連神學家也錯過了這一點。孩子們比成人更富有靈性，那是因為他們比較放鬆，仰賴直覺，少用腦筋思考的緣故。
大多數的人所認為的「嚴肅」，其實就是一種「我執」的表現。人之所以嚴肅，是因為自我意識太強，過於迷戀自我的重要性，對自己觀念中的是非善惡等也都相當執著。我並不是提倡草率或隨便，不過嚴肅確實是一種自我挫敗的傾向，它反應出了某種固執。固執干擾了我們的觀察力與可塑性。相反地，放鬆與幽默到了一定的程度，卻會使我們更有覺察力、更有效率，這才是真正的嚴肅。
其他還有各式各樣的固執，最常發生在我們身上的那一種就叫做 「常識」（common sense），裏面包含了理性的成分。大部分的人對非理性的事總是不當回事。其實這就是「荒唐」（non-sense）的原意。愛因斯坦博士曾經觀察到，所謂的「常識」只是累積了多年的偏見，而這偏見卻是在數十年的社會薰陶（social conditioning）下產生出來的。禪的重點並不是去抗拒理性，而是承認理性是有局限性的。
如果說幽默是通往真理的路，表面上看起來似乎不太可能。因為許多人經常將幽默與輕浮及一種漫不經心的人生態度聯想到一塊兒，但哲人喬治•李昂提納（Georgian Leontinus）卻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唯有幽默才能測試出一個人的份量，而份量之中一定帶有幽默。一個主題若是沒有逗趣的內涵可能會令人生疑；一則笑話若是缺乏嚴肅的審思也不過就是虛浮的小聰明罷了。
從現在開始，讓我們將幽默定義為一種心智的能力，然後用它來發現、表達或欣賞那些滑稽、不協調或不合理的事物。它也意味著心靈上的敏銳度與黠慧。幽默與黠慧有著不可分的關係，而黠慧也是一種心智上（mental quality）的能力，它能認清戲謔與潛藏於其中的某種啟示的關係。這兩者都是心的主要品質，是達到開悟所不可或缺的條件。
真正的幽默需要一種機警度與靈敏性，它是放鬆的結果而不是恐懼的產物。深層的心靈真相若是以文字來表達的話，往往顯得自相矛盾，甚至可笑。舉一個現成的例子，耶穌說過一句名言：「凡想要保全生命的，必喪掉生命；凡喪掉生命的，必救活生命。」（路加福音第十七章第三十三節）。這句話與邏輯正好相反。如西蒙•衛爾（Simone Weil）所言，「矛盾就是真相的準則」。
大多數的人都認為理性是神聖的。但是從更深的層次來看，生命本身卻是極不合理的。它不會臣服於理性的統馭。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在三歲孩子頻頻追問「為什麼」時，也會啞然失聲。如果你還不信的話，不妨問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生命原本就是一個神祕難解的謎，它不是用腦筋思考就可以解決的，你必須用心去體會它，而是要透過心。這便是「禪」所要透露的訊息。
耶穌有許多不為人瞭解以及被誤解的地方，這都是因為人們對他太認真了。大多數的時候，人們只是一味地崇拜（或攻擊）他，而不想真的去聆聽他的話語。「禪」是帶著幽默感、放鬆並且懂得聆聽的。如果真的去聆聽耶穌的話語，你會發現他很少說教或宣揚道德，卻很擅長說一些多彩多姿的故事，其中總是透露出一些訊息，有時他也用詩來啟發我們。
我們當然可以把耶穌當成救世主、彌賽亞、神子及創造奇蹟的人。但我們如果不知道他的內在其實是個詩人，而他的詩便是他的靈魂之歌，那就完全弄錯了。在「禪」的領域中，這就叫作「道」。「道」的本質是矛盾的，既無法傳授，也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只能予以暗示。所以耶穌經常及詩與幽默來表達自己。只有在詩中才可以找到同時存在，卻又優美和諧地相容在一起的矛盾。
我們若想瞭解福音中的真理精神，就必須去觀察其中的詩篇和瘋狂荒謬的笑話。許多的基督徒（佛教徒亦然）都有一種貶低歡樂、趣味、笑聲和笑話的傾向，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是一種很大的損傷。我曾經在禪修班中要學生們閉上眼觀想佛陀；然後我要他們再觀想耶穌基督。不出所料，大部分的學生所描述的佛陀往往是面帶微笑的，而基督卻是嚴肅的。
這本書中有一部分就是在介紹一個歡樂的耶穌。笑，尤其是這個「真實」（意為毫無歡樂）世界裏的笑，才是通向健康的精神生活最重要的元素。陸益斯（C. S. Lewis）在《地獄來鴻》（The Screwtape Letters）一書中假藉魔鬼的聲音說道：「這樣的笑聲（歡樂的）對我們魔鬼沒什麼好處，所以不該被鼓勵。而且這個現象本身是令人作噁的，對地獄的現實主義、尊嚴及刻苦，是一種迎面而來的污辱。」同樣地，布里斯（R.H. Blyth）這位西方禪的先驅之一也曾經說過，「開悟永遠伴隨著一種超俗的笑」。
歡樂是一種精神上的修為。它不是我們與生俱來的本能，如果是的話，大部分的人都應該是歡樂的。所以歡樂是必須去學習的一種能力。在本書中我們將看到耶穌如何透過福音教導歡樂的藝術。
笑就是解脫的開始。我們必須學習不要太過於嚴肅，要放鬆一點。從這個層面來看，幽默乃是精神覺醒的重要因素。有一種自嘲式的幽默特別有用，因為它使我們放下了內心最大的執著──我們「自己」。一個人若是無法嘲笑自己和自己的「神聖對象」（holy objects），是無法當好禪門徒生的。開悟的出現，大部分時候都是因為看到自己身上的笑話而心開意解。
所以習禪首先要瞭解的事之一就是它不是嚴肅的。禪裏找不到「神聖對象」，或者說在禪的世界裏樣樣都是神聖的。有一則著名的禪笑話是：「如果你看見佛在路上走，殺了他！」禪蓄意地對神不恭敬，甚至冒瀆神，因為我們的「神聖對象」通常是我們最大的執著，就是因為它們，我們才無法真的屬靈。這麼一來你還會驚訝耶穌在世時經常被人指責對神不敬嗎？
我們大部分人都知道，十誡中的頭兩條乃是有關偶像崇拜的事，但問題是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崇拜偶像，而且經常是不自覺的。事實上，最危險的就是「奉主之名」的偶像崇拜。對耶穌的話盲目地崇拜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因為我們只從字面上去看它，而忽略了其中的詩意。就是因為沒有領會它們的美、喜悅與洞見，我們才受到了「懲罰」。
我從登山寶訓節取一段詩文，來說明為什麼讀《聖經》應該像讀詩一樣：
耶穌舉目看著門徒，說：你們貧窮的人有福了！因為 神的國是你們的。你們飢餓的人有福了！因為你們將要飽足。你們哀哭的人有福了！因為你們將要喜笑。人為人子恨惡你們，拒絕你們，辱罵你們，棄掉你們的名，以為是惡，你們就有福了！當那日，你們要歡喜跳躍，因為你們在天上的賞賜是大的。他們的祖宗待先知也是這樣。
──路加福音第六章第二十至二十三節
我們所犯的最悲哀的錯誤之一，就是以為進入天國（kingdom）是未來的事。聖徒保羅已經說得很明白：「現在就是接納上帝恩惠的時刻！今天就是上帝拯救的日子！」（哥林多後書第六章第二節）。詩句中的「將要」這兩個字的意思指的是「必然」而非「未來」。若是作另外的解釋，可能會減低天國的美與神祕。
天國就在「當下」；這便是耶穌所說的天國在我們的「手中」。一旦睜開心靈的眼，就會看到貧乏之中的豐盛，饑餓之中的飽足，悲傷之中的喜悅，困頓之中的福祉。一切相對的事物在天國裏都融為了一體，它們是眼前存在的事實。耶穌說：「看著，你們在天國的賞賜會是豐盛的。」如果我們用心去看，天國就在這裏，就在眼前。關於這一點，我會在「神奇的王國」一章中詳細說明。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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