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憂鬱症患者自己的版本 書序作者:許佑生 1. 今年一月,美國主辦200年冬季奧運,聖火正好一路從東岸的紐約橫跨了整個新大陸,傳遞到了西岸的舊金山。那晚,葛瑞下班回家,手中拿著一根三角旗幟,印著一團火炬,以及「我看見了聖火」的字樣,他口氣愉悅地說聖火隊伍隨即就要經過我們住家前的大馬路,問我有沒有興趣下樓去看?
我搖搖頭,一場全美國矚目的大事就這樣在我眼前溜過。
如果換作從前,我大概會立即換衣服,衝下去看個究竟,畢竟奧運會的聖火不是每天看得到。
不過,自從罹患憂鬱症之後,有一些東西自我的體內流失了,那種對世界的高度興致、對人的熱衷觀察、對新鮮事務的強烈好奇,似乎沒有隨著病情好轉而通通恢復。
我因此知道,儘管我的憂鬱症可能有起色,但心中某些失卻的寶貴東西不見得會回來了,並不像人們所以為的那樣,三根手指往空中作勢打個清脆的響聲,彷彿變魔術,搭啦,病好了甚麼也跟著都回來了。
不是,事情才不是這樣!
這當然令我微微感傷,可是我也完全接受了這個事實。在我染病的期間,發現即使是執業中的精神科醫師,也不見得都深入得進去患者那種處境,包括他們在內的廣 大人們,還是對憂鬱症充滿了一些誤解。
所以,這本書是從一個憂鬱症患者的觀點寫下的親身經歷,而不是根據精神科醫師想當然爾的專業避而不談,形成更深的疑雲,越發看不清真相。
以我個人的經驗,很大膽地說,讓病友們自然地談自殺,包括對自殺的慾望、想像,乍看很不健康,其實是一種心理治療。刻意地壓制自殺的話題,反而會讓自殺蒙上一層神秘的魅力,更使病友耿耿於懷,念念不忘。
譬如,我在書中提及,自殺有時變成一種深度而私密的自我憐憫、自我撫慰之儀式,在患者尋求自殺的過程,說穿了,便是在進行這種私人的療傷儀式。但很多人不了解這一點,十分恐慌,開始組成人牆,與病友對峙。
向來哲學家都一頭熱大談自殺,譬如在《西齊弗神話》一書中,卡繆開宗明義便說道:「真正嚴重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就是自殺。」但一般人剛好相反,卻設法閃避,視為有如沾了毒粉的劇毒物,是碰不得的忌諱。可是,哲學家講的自殺長篇大論,天哪!對一個活得快喘不過氣的憂鬱症患者,怎麼可能還讀得下去?
所以,憂鬱症病友需要用自己的語言、心聲,去寫自己的自殺故事。我們不需要自殺的理論,卻需要自殺的心情分享,當我們讀到同樣處境的人在被憂鬱症追得無路可逃,竟然不假思索遁入自殺的捷徑時,沒有道德批判、沒有大驚小怪,只有是心有戚戚焉,一股類似的悲憫油然而生,感同身受,那便是一種自我療癒。
這本書原本的企圖是想叫做《睡吧有機會真正恢復健康。
3. 這本書的編輯方式比較特殊,採取了時間次序的顛倒法,亦即後發生的【卷一】反而放在前面,先發生的【卷二】則擺在後頭了。
這是因為我後來的病情有了相當的好轉,從自殺的谷底攀上了平坦的大草原,重新體會到花香鳥語的可貴,所以我等不及要把這一段落跟所有讀者分享;再者,此一部分,包含了我熬過來的許多實戰經驗,如果放在最前面,總是給人一股新生的氣息,以及可資參考運用的時效性。
至於第二部分,時光倒流,回到那一串黑天暗地、一心想死的日子。在這裡,我寫得超乎常理的仔細,所有的過程都被我詳實紀錄下來。因為若是寫得太簡略,外人實在很難了解患者想自殺的那個複雜與拉扯的心理狀態。
也許有些讀者會覺得太瑣碎了,看得有點不耐煩。那我可要恭喜你了,因為這表示你的病情不太嚴重,進不去那份自殺的神祕、糾纏的世界。
但是舉凡與我也同樣遭遇的人,大概看了都會跟著呼應,並一邊釋放自己曾經有過的苦楚。我深信,痛苦是一種洗滌的力量,經歷過痛苦的人,去接納人生,會有不一樣的視野和感受。
如果你是屬於正在痛苦中沉淪的病友,不要灰心絕望,勇敢地接受痛苦的洗滌,因為它一定熬得過去,而一旦撐過來了,你的人生真的像峰迴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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