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愛跳舞：創造性舞蹈的心體驗》

朋友聚在一起時，我最常被問到的問題就是：「我從小就不會跳舞，要怎樣開始？」、「學什麼才好呢？真的要學什麼的話，可是林林總總的一大堆呢。」或者說「跳舞是我從小的夢想，但都沒機會學習，現在學什麼好？」我在想，年輕時代的我總是按照舞蹈科系的思維給建議，但逐漸地，當我對身體、對每一個人的認識愈多、愈瞭解，就愈發現，舞蹈、在身體運作的領域之中，究竟該如何開始學跳舞，其實並沒有標準答案。

我喜歡在住家附近的各個公園中看人們運動，無論是晨起或夜晚運動的人，他們的運動方式千奇百怪，各種招式都有。在短短的時間內走上一圈，就會讓人嘆為觀止；有用背部撞樹、撞牆，並發出「阿」的聲音；有用碎石子塞入布袋，做成兩條拍身袋，一手拿一袋，拍打身體各部位；也有用短木棒一手一根敲肚子，也有自行練武術；跳元極舞、混元舞、流行健身舞，好不熱鬧。我邊看邊欣賞，並試圖瞭解他們如何使用身體。這些琳瑯滿目的運動招式，可分為拿道具的、徒手練功、以及團體班三大類。大致上來說，動動身體的居多，但有章法的少；對健身及形式的學習，多於對身體的探索與感受。

如果我們對身體的展現只限制在強健身體、固定或形式時，在實用性的常態中，就缺少一種藝術氣質。舞蹈吸引人之處，在於有感覺、想像力與表達能力。如何讓對身體陌生或少動的人能在逐次摸索中體會身體、感覺自己，進而表達情感，是需要時間去經驗、體會，並自我探索的。因此，我之所以無法建議你去跳什麼舞，是因為我對你如此陌生，所以無法知道你要學什麼。但是，如果你願意先試試看創造性探索，對自己的身體多瞭解一些，就會比我更知道自己應該要怎樣動，而你也就是自己的最佳指導者。

創造性地舞動身體是一種探索過程，在舞動的過程中，可以大量發現身體或心靈的奧祕；在想法、語言、想像及思考之外，還可以藉由身體的動作，學習到許多言語不能言盡，卻深深埋在身體裡的感覺，例如：悲傷的情感、喜悅的情緒；好疲憊、好累的感覺；害怕、恐懼的感覺……等。愈能清晰地覺察並體會自己的身體覺受，便愈能瞭解到身體是一個成長體、改變體與接收體，並可藉由這些感受與經驗再塑造另一個「我」。這個「我」並不只是身體，也不只是思想、心靈而已，而是全部的、整體的我。創造性舞蹈是藝術、是自我探索身體的旅程。

舞蹈元素讓我們跟自己更接近

我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初高中放學回家後，家中無人，爸媽上班未歸，哥哥、姐姐又都在外地求學，我就在客廳裡，放著自己喜歡的音樂，隨著音樂的旋律起舞；並且從客廳跳到院子裡，不但跳得很快樂，也抒發了很多情緒。
隨音樂起舞的情形陪伴著我度過了不安的青春期。跳舞時，我常常會重複著一些動作，偶爾出現的創意之舉也經常一閃即逝，跳完就忘了。這就像許多人可以自由跳舞，不過怎麼跳就是那幾招；也有人是愈自由愈困難，就像是一片空白的銀幕，不知要從哪裡著手。更多的人去學習一些有固定架構的課程，老師說一就一、說二就二，照著做、跟著學一段時日之後，或許會有跳舞的收穫，但也可能成為一種模式（pattern）；模式讓我們固定了，一舉手、一投足就有一個架勢。但形式愈多，就愈難自然舞動。我們常也因著這個模式的要求標準，而去判斷舞蹈表現是美或醜、好或壞，如此一來，心中也就有了負擔。所以許多人怕跳舞，覺得自己沒有舞蹈細胞。

啟發我對舞蹈有新認識，並擴展了我對身體的經驗，是我在大二那年跟隨了埃文立?洛克曼（Evenly Lockman）教授，接觸了創造性舞蹈，因而瞭解了舞蹈的元素。

舞蹈元素的概念幫助我認識了各類身體運作的長處，例如：太極拳的時間性緩慢與力量的柔性、芭蕾舞的身體延展與空間擴張、街舞的結奏性及身體的自由流動、佛朗明哥舞腳步的力量與軀幹的挺直、武術中的力道、標準舞的舞步移位與雙人關係的配合……在各式各樣的身體動作裡，都能在其中找到獨特的舞蹈元素。

哲學家叔本華說：「丟開平常看待事物的方法」。我們只要增加一個面向，試著瞭解舞蹈動作中的元素和自己的關係，不僅能自在地舞動身體，擴展身體的語彙，而且能安心又不緊張地舞蹈。從舞蹈動作的元素開始認識，讓身體有不同性格的表現。

創造性舞蹈的意圖之一，就為希望經由不設限的動作表達自我，既沒有好看或不好看的評價，也沒有對或錯的論斷；身體舞蹈動作只有適合或不適合之分，只需要將注意力放在新方法的尋求與體驗上。平凡的我們去跳形式固定的舞蹈技巧時，這些舞蹈本身就有既定的組織與風格，所以要跳這些舞蹈，就得有一些條件，例如勤練習、由淺至深、一步一步學。否則連個樣子都擺不出來，和資深舞者比起來，當然更是相形見絀，這也就是許多人跳舞時經常受挫的原因之一。
創造性舞蹈讓我們和自己更貼近。如果想和自己更靠近、和自我的感受合一，就不妨再深入一點地探究動作元素。

自在地真情舞動

我永遠忘不了在大學畢業會考後，知道自己的芭蕾舞要補考時，我又急又氣地衝到辦公室問系主任：「我為什麼要補考？我想知道原因。」系主任說要問芭蕾舞的主審老師，於是撥電話去詢問。芭蕾老師在電話中回答：「跳得不像。」我哭著跑出辦公室，跑向校園外的公車站牌，淚水直流，心中不斷想著：「我要像誰呢？」

想起小時候自己在舞蹈的世界中是多麼快樂。小時候家後面就是軍隊的操場，我常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奔跑、捉蜻蜓、抓蚱蜢，自在地探索。但這種經驗卻在我上藝專舞蹈科時被切斷了。我一直依照科班的要求發展，自以為學得很好，沒想到在老師眼中仍是「不像」。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回想起自己的童年舞蹈經驗，回想起上現代舞課時的感覺，以及上創造性舞蹈時的自己。

在創造性舞蹈的課堂上，大家都試著將自己對身體的感覺表達出來，雖然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是每一個人的動作都是個人對身體、對生活的一種體會與經驗。創造性舞蹈讓大家學會使用肢體來表達自己的生活經驗，而在表達的同時，也釋放出自己的身心壓力。而這樣是不是舞蹈呢？

創造性舞蹈的本質重視個人的獨特性，強調以適合個人的方法，將個人潛藏的內在資源轉化為外在身體直接而清楚的陳述，其內涵並不是在玩某一種遊戲，或是將芭蕾舞或民族舞蹈的技巧簡化，也不是播放一段音樂，隨著音樂自由亂跳；更不是被教怎麼排舞，也不是模仿老師的動作或學習固定的舞蹈形式。在創造性舞蹈的學習步驟中，是以觸發感覺為首，將動作的語言與個人的感覺聯繫一起。讓整個人完全地投入，在無拘束、自由自在當中，原創性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