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園藝治療的世界 和藝術、音樂、舞蹈治療等另類療法相較,園藝治療的最大特色就在它運用的媒介--植物--是個生命體,在照顧植物的過程中,會一直感覺到生命的變化:發新芽、長新葉、花開、花落,生生不息。當我們感覺到有個生命需要照顧、呵護的時候,相對的便能夠增加對自我的肯定。
論起園藝治療的歷史,可推溯到古埃及,那時的治療師就知道一個如花園般平靜而無威脅感的環境,對於有精神困擾的病患具有平緩的治療作用。到了十九世紀初,美國費城一位醫學教授班傑明•羅許(Benjamin Rush)將園藝正式運用在專業臨床治療上,也為心理疾病打開了一扇走出戶外的門。
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則是園藝治療的轉捩點。面對戰後大量的傷兵,美國政府大力將園藝治療用在肢體障礙者,於是大大擴展了它的領域。到了一九六○年代的越戰時期,園藝治療的運用達到高峰,造福許多身心受創、無法重新適應社會的退伍軍人。
一九七三年美國成立園藝治療協會,因應社會的大量需求,進行教育與推廣。目前全美有數百位園藝治療師在醫院、復健中心、社區中心、學校等地方服務。
除了美國,加拿大、英國、德國等國也相繼成立協會,在各領域蓬勃地展開園藝治療,而亞洲地區的日本、韓國、香港等地也陸續跟進,成立相關組織。
校園菜圃
學校將種菜當教學素材,在美國已逐漸蔚成風潮,尤其在柏克萊。由於小孩也是園藝治療服務的對象,因此校園菜圃(School Yard)也在我們的觀摩學習範圍內。
第一站參觀的是威廉高中(Williard High School)。學校的菜圃就設在進門處,一進校門就看到一片階梯式菜圃(照片DSC00583.JPG)。迎面而來的是負責菜圃的園丁,原來柏克萊政府為了推動校園菜圃,特准學校聘請專任園丁來照顧,而這也成了園藝治療師的出路之一。
園丁先帶我們參觀養在廢棄浴缸裡的蚯蚓堆肥;接著繞園一圈,看他們用廢輪胎、淘汰的馬桶等容器來種東西。我發現有幾隻雞穿梭在菜畦間,走到校園後面,果然養了一屋舍的雞,「雞會吃蟲、扒土、生蛋,還提供肉等。」園丁解說著雞的功能。菜圃收成的蔬果便提供學校餐廳做為營養午餐的食材。做堆肥、中水回收、養雞……這不就是我學的樸門農藝嗎?我驚訝地看到樸門觀念早已深入校園裡了。
另一家「金恩中學」(Martin Luther King Middle School)規模更驚人,儼然已經是個小農場了!發起者是愛麗斯•華特(Alice Water),她因為推動「校園菜圃運動:從種子到餐桌」計劃,成為「大師級」人物。她經營一家法國餐廳,就在學校不遠,用的全是當季的有機蔬果,價錢雖然很貴(最便宜的是週一中餐,四十美元!),來客仍絡繹不絕。
我曾在美國公共電視上「大師系列」紀錄片中,看到愛麗絲•華特的專輯:這位年輕時參加反戰運動的嬉皮,抱著「味覺的重要性」的信念在柏克萊經營餐廳。她因為看到學生大量吃垃圾食物而開始關心兒童飲食,因緣際會地,住家附近的金恩高校要將大片校地改建成停車場,她看不下去便發動社區群起反對與抗議,成功地將它改建成校園菜圃,從種子栽種到餐桌上健康料理等一連貫的生命教育,學生都有機會參與。逐漸的,因為做出名氣來,許多學校都來這裡參觀與體驗,後來,她更成立基金會,提供並設計菜圃課程給全國學校。沒錯,這裡正是全國校園菜圃的典範!
我們一進園子,馬上有位專業解說員出來帶隊,園子裡種了滿滿的蔬果,當然也充滿了樸門農藝的訊息:堆肥、養雞、稻草堆、地覆物等,還用自然屋的方式搭了一個烤爐。最特別的是,這裡有個教學用廚房。「從種子到餐桌」計劃,已搭構出一套完整的生命教育。
遊民花園
認證課程中有很多實習機會,「特殊族群園藝」的校外教學,便帶領我們去聖塔克魯茲(Santa Cruz)參訪「遊民花園計劃」(Homeless Garden Project)如何進行。
聖塔克魯茲是一臨海小鎮,當年是嬉皮大本營,而今則被稱為「嬉皮的最後堡壘」,難怪遊民要在此群聚了。小鎮因為一面臨海,以觀光業為主,如果天氣好,更是衝浪重鎮;另一面內地山區則以農業為主。
說是花園,稱為農場可能較為恰當。一間木板搭蓋的小房間就是辦公室了,偌大的園地開墾成好幾畦,蔬菜和香草是這裡栽種的大宗植物。幾位工作者三三兩兩分散在各角落,在我看來,這些遊民除了穿著嬉皮、不修邊幅以外,倒不覺得和一般人有什麼太大差別。
計劃的主持人友善地出來招呼我們,是位約五十來歲的歐吉桑,開門見山便問大家:「誰認識遊民?」在場只有史考特舉手。接著又問:「你知道他的名字嗎?」史考特回了一個名字。他笑說:「大部分的人不會和遊民打交道,就算有,也不會問他們名字……因為一般人見面最常問的兩個問題就是:『你住哪裡?在哪裡高就?』但對遊民來說,這都是難以回答的問題。逐漸的,他們喪失了自信心,認為自己什麼事都做不來。這個遊民花園計劃便是要幫助他們建立起自信心,並訓練他們園藝技術,希望最終幫他們找到工作。」
計劃每次招收十五位學員,每期一到兩年。從一九九○年創始,至今已十四個年頭,仍是杯水車薪,聽說單單這裡遊民就有上千位。主持人說,在這裡,他們強調要一起來、一起工作、一起吃飯、一起聚會(come together, work together, eat together, and meet together)。每個人在計劃期間都要訂定一個目標,戒煙、考駕照,或寫一本書都可以,就是要遊民重新擁有夢。說著說著,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主持人邀請我們和他們共進早茶,並帶我們走進一處爬滿百香果的棚架下。仔細一看,那百香果長相很奇特,是鮮黃色的,有點像小芒果,他們稱它為「香蕉百香果」,我拔一顆下來嚐一嚐,味道就像百香果,很香。鑽進棚架裡,原來那是一個小廚房和餐廳,由遊民自己掌廚、管理。桌上已擺滿自製的麵包、咖啡、香草茶、果醬等。
吃過早茶,我們開車來到鎮上的一間工作坊。一進門,一陣醉人的香草味撲鼻而來,是薰衣草和迷迭香的味道。這裡是遊民花園計劃之延伸,園裡種的香草被送到這裡製成各種產品,有香草香袋、肥皂、花環等,房間一角正好有位婦女在做手工蠟燭。
接著我們移師到這個計劃的更下游:門市部,所有製成的成品都在此展售。門市的目的是要提供就業機會給遊民婦女。雖然從生產到銷售,遊民計劃看起來運作得很有條理,但收入仍不足以自給自足,仍需大量的募款,「偏偏這幾年募款活動愈來愈難了!」他們感慨道。
下一站,我們前往聖塔克魯茲大學附屬的有機農場參觀。
一走進農場,就看見旁邊架著十來個帳篷。原來農場主辦的有機農耕活動常吸引來自世界各國的學員,來此實地操作有機耕種及學習有機產品的銷售,但因住宿費太貴,農場擔心嚇走有心想學的人,便提供帳篷給學員免費住,一期是六個月。
園藝治療師的認證課程,實習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實習課時,老師會邀請四個特殊團體輪流來學校,有輕度智障高中生、老人、腦性麻痺者和幼稚園兒童,我們則分組輪流為不同團體設計教案並實習教學帶領。一學期下來,每組都有機會帶領到不同類型的團體。
前幾天參觀的高級老人院裡的老人家就是我們實習教案的對象之一。時逢春季,第一組設計了「認識種子」和「果實印花卡片」的教案。
一早進教室,大家七手八腳將帶來的各式各樣種子擺放桌上。算一算,老人家來了六、七位,男士只有兩位,一位胖胖的,笑口常開,另一位瘦瘦的,很嚴肅,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卻總是坐在一起。首先老師先介紹課程,再交由組員解釋種子結構。瘦高老先生,很ㄍㄧㄥ,總是看著大家做,自己不動手,問他:「要不要做做看?」他一定搖頭。一位老太太一坐下來,話匣子就打開了,講她年輕時的探險故事,一旁的老人則嘀咕著:「老是講一樣的話。」一位亞洲老太太繃著一張臉:「是他們要我來的,我根本不想來。」
我們一人服務一位老人。同組的老太太很開朗,語帶抱怨地說:「我本來都是一個人住,根本不想去住老人院。沒想到有一天,我在馬路上昏倒,被救起來後,政府規定我不能獨居,女兒只好送我來這裡。」可以感覺她是一位很獨立的老人。我去過那家高級老人院,很能了解她的感受。
由於老人行動較緩慢,各組設計的教案都比較靜態。第二組設計的教案是讓老人到校園花圃採摘花草,合力完成水族館花園,並將新鮮花草做成花束,而乾燥香草則做成香包送自己或親人。兩三人一組,配給一個水族箱、一些培養土、數顆岩石和幾棵植物。老人們七手八腳的,你放土,我放盆栽,一邊做,一邊聊天,氣氛十分融洽。
合作園藝會增加老人彼此的交流,是增進社交的好方法。採摘鮮花,可以帶著老人走出去;而紮香包和花束送人,是將愛傳達出來。
第三組實習教案時碰上二月天,正值種球根植物的季節,於是設計彩繪花盆,並埋進球根,還在花盆周邊撒上草花種子。想像花開時,低矮的草花圍繞著直挺的水仙或鳶尾,真是喜氣洋洋!彩繪盆缽的老人,那股專注和投入,活動了雙手,也讓大腦再次甦醒。
最後一組設計的是教老人做花草卡片和插花。我們先請老人們拿著小花籃走出花園採摘喜歡的鮮花野草。回去後,把這些花草的一部分拿來拼黏卡片,一部分就拿來插花。我們最高興的是,那位瘦高的嚴肅老先生竟拿著小花籃,自己採花、插花。而那位直推說「我根本不想來」的不笑老太太,竟捧著自己的花束展顏了!
我想,是植物軟化了他們的心,是「園藝」打開了大家封閉的心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