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將私人認知公諸於世:打破沈默 等待白光降臨
擁有世界級聲譽的一位神經外科醫師打電話給我。他長期飽受頭痛困擾而無法解決,雖然經過徹底詳細的身體檢查,仍找不到導致頭痛的生理因素。絕望之餘,他只好尋求心理諮商──對他而言,這是迫不得已的最後手段。 在第一次會面時,他談起他的工作。他對工作充滿熱情,也極為成功。許多國家元首在需要腦部手術時,會請他專程飛去動刀。他的聲望不僅來自於精湛的技術,更重要的是他驚人的紀錄。他施行過一個又一個危險的,可能危及性命的手術,但是他以謙虛、平靜且感恩的態度告訴我:「好像從來沒有病人在我手上過世。」他的婚姻幸福,孩子也很優秀。他想不到任何困擾他的事,似乎沒有任何潛意識因素可能引發正在摧毀他生活的劇烈頭痛。 我探問了一下,尋找有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潛在的衝突、焦慮或痛苦。但是他一直回頭談他的工作,而且一講到工作就容光煥發。 然後我忽然想到,他是在一家大型的教學醫院工作,卻沒有提到任何教學工作。於是我問他是否會指導住院醫師?他把眼神轉向別處,突然沉默下來。最後他終於開口: 「沒有,我現在沒有教學了。」 「但是以前有?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得不停下來。」 「你不得不停下來?」 「對﹍我不能繼續教下去﹍可是我很想念教學。我喜歡教學,就跟手術一樣,我熱愛教學﹍但是我不得不停下來﹍」 他再度陷入沉默。我溫和地進一步探問。為什麼他不得不停下來?然後這位外科醫師緩慢地,不情願地,告訴了我他從來沒有告訴別人的事。他無法繼續教學,是因為他不相信他能教導別人他自己真正做的事。他告訴我,為什麼病人不會在他手上過世。他每次知道某個病人必須要動手術時,就會來到病人床邊。他會坐在病人的頭部旁邊,有時候坐三十秒,有時候連續坐好幾個小時。他在那裡等待──等待他不可能對外科住院醫師承認,更不可能教導他們的某種東西。他等待著一道獨特的白光出現在病人的頭部周圍。他知道,除非白光出現,否則動刀不會安全。而一旦白光出現,他就知道他可以放手去做,他的病人會安然無恙。 他問我,他怎麼可能透露這件事?那些住院醫師會怎麼想?他們會認為他瘋了。或許他真的瘋了。但不論他是否真的瘋了,他知道看到那道白光會讓他的手術不致悲劇收場。那麼他要怎麼繼續教學,卻不談到這點呢?這是個恐怖的兩難。所以他只能採取唯一可能的解決方法:他辭掉了教職。 那麼你的頭痛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問他。他大吃一驚,抬頭看著我。他突然恍然大悟,如夢初醒。 「那很意思,」他說,「我的頭痛是從兩年前開始的。而且我記得我什麼時候第一次注意到。就是我辭掉教職的那天,在我告訴院長之後﹍」 這位神經外科醫師和他的白光,清楚說明了一項矛盾。當你經歷一項異常經驗,卻不敢承認時,會有什麼結果?如果你承認,就要冒著不被相信,甚至被認為瘋狂的風險。這是一種極具毀滅性的矛盾,讓人類社會不敢去設法發現與發展新知識,也讓個人不敢擁抱自己的真實處境。 當我們否認自己的真實經驗時,就必須付出代價。自我背叛變成一道滑溜的陡坡。我們開始覺得無助而不誠實,不容許自己有某些想法。任何事物如果會提醒我們那些不可承認的事,我們就會加以抗拒。我們的心智超時工作,堅決地要將那些我們不敢承認的事屏除在意識之外,因而產生令人困擾的症狀。我們的生活因而萎縮。那位神經外科醫師和他的頭痛是一個明顯的例子,顯示多少人因為害怕顯得愚蠢或瘋狂,而否認自己感受到的真實,結果禁錮了自己的創造力、良知,以及忠於自己的自由。 佛洛伊德自己就不斷為這件事掙扎。他很早就著迷於一個人的想法可以藉由某種方式傳遞給另一人的概念,並曾與匈牙利精神醫師山鐸•費倫齊(Sandor Ferenczi)在書信中廣泛討論這個主題。在通信過程中,佛洛依德始終堅持「思緒傳遞」(thought transference) (他對心電感應,或超感官知覺的稱呼) 是完全真實的,更是人類溝通的一個重要層面。但是他也堅持公開討論這件事會有政治上的危險,更不可能取信於人。他反覆警告費倫齊對這件事守口如瓶,以保障他們倆身為「科學人」的名聲。(我們實在難以想像,如果佛洛伊德當初選擇公開從事這方面的探索,會對之後異常經驗研究的發展有什麼影響。我會在第六章更詳盡地討論這些引人入勝的通信內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