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原創力
書序作者:林暉鈞
我喜歡思考,但自認為沒有論述的能力,所以選擇翻譯。翻譯是我讀書的方式。
選擇翻譯柄谷行人的《倫理21》,有幾點個人的理由。第一,是立足點的問題。這一百多年來,我們被迫西化,被迫編入一個「中心卅邊陲」的系統。即使討論抽象的、普遍的問題,站在邊陲的人看到的風景,和站在中心的人不一樣。我們感受到的撕裂,他們感受不到。不過,站在邊陲也有好處;如果我們夠勇敢,可以不用理會中心的系譜。
現實上來說,今天如果不使用西方的語言(即使經過翻譯)與概念,幾乎沒辦法思考我們面對的問題,大到世界情勢,小至個人信仰。日本人也是一樣。以這一點來說,我覺得二手的語言比一手的好。使用非母語(即使經過翻譯)思考的時候,我們被迫時時意識到符號(語言)與所指之間的關係,以及偏離;被迫控制字詞到字詞之間的移動,而不只是跟著流轉。
因此,我對同樣處於邊陲的近現代日本思想家,感覺比較親近。
第二,是速度的問題。近年來,用語替換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得我來不及學會如何操作,就必須認識新的字詞。因此,我選擇回到那些老掉牙,卻尚未真正解決的問題。對我來說,《倫理21》就是這樣一本書。我認為在這個時代,試著去思考、討論自由、平等、善惡等等,使用了千年以上的概念,需要過人的勇氣。
第三,是方法。讓我們想像一個石器時代的人,發現一種堅硬的石頭。他用它互相敲擊,做成各種形狀;在各種物品上,穿刺、切割、劈砍、刮削,嘗試各種用途。這本書裡的石頭,是康德的一個命題;柄谷先生用它來切割社會新聞、歷史傷口、戰爭責任、資本主義、人的本質,而不去管它的起源,彷彿他是第一個發現這個命題的人。最後,他甚至用它在同等堅硬的岩壁(現實)上,刻畫出人類的遠景。這個方法深深地吸引我。我認為這是真正的原創力。
因為擔心台灣的讀者可能對柄谷行人比較陌生,心靈工坊的編輯要求我寫一篇導讀。但是,就像一開頭所說,我自知沒有論述的能力,寫了這麼多,已經是我的極限。而且再說下去,也踰越了譯者的職責。柄谷行人是令我心儀臣服的思想家,只希望我拙劣的譯文,能讓台灣的讀者親近他。
之前我從來不知道要出版一本書有這麼困難。我要謝謝心靈工坊、以及所有幫助支持我的朋友。特別是羅秀吉先生,願他在天之靈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