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改變秩序，是存在的證據
書序作者：馮喬蘭（人本教育基金會執行長） 有一回我們基金會同仁內部進修，分組報告數學想想（註），其中一組同仁演了齣戲「國王的新衣」。沒有改編太多劇情，同樣有個裸體國王遊街，同樣有個孩子說：「國王沒穿衣服」，同樣有一群媚俗的大人說：「亂講，這是國王的新衣，你看，多漂亮」。在改編的劇裡，此刻，小孩提問：「那不然來量量看，這件新衣有多重？！」眾聲譁然，小孩緩緩又說：「重量是存在的證據」。如果真的有新衣，國王穿上新衣後，重量一定有變化。
「重量是存在的證據」是那課數學想想的金句，在這故事裡被發揮得淋漓盡致。一旦存在，重量必然有變化，也就是，會對原有重量產生作用力，有所影響。我想，生命的存在也是。別說重量會被影響，原有生命的規律、秩序，也必然被改變。
鋪陳半天，我只是想要說：每個孩子來到世間，也都必然破壞原有秩序，那是生命存在的證據。
麥提國王也是。
對我而言，故事的設定在挑戰大人跟孩子之間的權力關係，誰來決策我們要共同過什麼生活。大臣們考慮的是「照舊穩定下去吧」。他們認為小國王你不了解這世界已經有它的遊戲規則了，既然你現在還不懂，所以由我們來幫忙玩這場遊戲，等到有一天你能傳承這些已被前人建立的規則，那麼，你就可以被「舊大臣」們承認為王。
然而，小國王需要自己的真實體驗，而不是抽象的前人規則。他要自己去前線看看打一場仗是什麼意思。否則，他永遠也不會理解，大臣們苦心維持的那些規範到底有什麼意義。這種「不聽話」、「非要自己試試不可」的行為不是為挑戰誰，只是生命發展創造過程中必有的波折與存在痕跡。如果有任何一個大人以為小孩用自己的方式參與世界，是在反叛或找大人麻煩，那都是大人的自我過剩。對有著「孩子靈魂」的人來說，重點不在如何學會、依循舊規則，而是「該如何走向未來」。所以，他必然得要有自己的方式與體驗。
在麥提國王離開宮殿，到真實戰場歷練時時，大臣們安排了一個會揮手微笑的陶瓷娃娃，代替麥提「行使職權」。看到這安排，忍不住大笑。多麼符合期待的一個娃娃！有了娃娃，大臣可以很方便地處理朝政，維持秩序。但大臣們其實沒有惡意，他們只是感覺比較方便而已，一切都可以依自己設想，依自己習慣，依過去這個國家生存下來的方式運作，不需要被挑戰「是什麼」、「為什麼」。他們並沒有要放棄找回麥提國王，他們只是以為要找回的是一個待馴化、培養社會化反應的小國王。
故事並非主張階級鬥爭，回宮的麥提並沒有要推翻舊有一切，反倒是積極瞭解配合，但因為有過了自己的闖蕩體驗，他也可以琢磨其他可能性。小國王是不設限的學習者，在遊歷他國時，他能從各個不同生存姿態的國王身上，發現新的、他還不瞭解的世界。他學會了瞭解大人（臣）們的需要，但因為心中擺著跟他一樣是孩子的百姓們的生活，比起大人（臣），他多了一份對於未知的信心。只能處理已知的，是僵化的生命，也許方便，但近乎死亡；存著已知，但能處理未知，才是活著的、真實的生命面貌。大人跟小孩，本來就不需要是新舊對立的關係，只要放下對原有秩序被改變的恐懼。
於是，麥提國王比起其他人更敢直接碰觸黑暗國度與黑暗大陸。故事在此也走向另一個階段。迎來更多真實的議題，使得改變不只是浪漫的心懷，而是充滿傷痕的成長。兒童與成人、黑暗王國與文明王國、信任與恐懼、天真與算計，呈現在故事情節裡，就算五味雜陳也始終無法迴避。非洲女孩克魯─克魯所帶來的挑戰又更有趣了，黑暗與未知確實潛藏無窮力量，但不也正因如此，才讓原來的社會不知所措嗎？而兒童議會到底是災難或是新希望？還是說，我們只是透過兒童議會，看到了沒經過漂亮語詞包裝的，卻同樣存在於成人議會的欲望？而人們都能看到嗎？唉，這柯札克，真是留下太多題目給我們了。
在這一部故事的最後，雖然預告了下一部的希望，但閱讀時我仍然非常心傷。我常覺得比起大人對待孩子，孩子是更無條件地信任大人的，從骨子裡相信自己不會被背叛。但非常詭異的是，大人往往以不信任的以光出發來看待孩子。也許這有我的職業偏見，但當我看到麥提得到初步勝利要往前衝，回頭卻發現那個他守護著的城市豎起白旗，無法挺他繼續向前時，忍不住想起許多孩子說不出的悲傷。更別說檢察官所代表的那股勢力，宣稱「只要麥提在，世界就沒有秩序與和平」，是多麼讓人心傷了。
柯札克說，「大人根本不該讀這本書，大人不會瞭解，還會嘲笑」，我總是硬解成柯札克一定是太希望大人可以瞭解，所以才這樣說。雖然知道大人善於背叛，可是每個大人，也都還有小孩靈魂的，是吧，一定是的，只要將小孩靈魂釋放出來，就一定可以懂。
註：數學想想 是人本教育基金會研發的小學數學教材，以此呈現教材教學的改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