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海邊》（已絕版）
A Walk on the Beach: Tales of Wisdom From an Unconventional Woman

作者： 瓊．安德森（Joan Anderson）
譯者：譚家瑜
書系：Caring 034
定價：260元
頁數：240 頁
出版日期：2006 年 07 月 14 日
ISBN：986757480X

特別推薦：王瑞琪，楊蓓，韓良露，蘇芊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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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編織人生

　　五天之後一個悶熱的夏日午後，老瓊出現在我家門口，嘴裡還唱著：「老師來了……老師來了。」她手上提著籃子和袋子，肩頭搭著一大塊布料，一進門就露出興奮的表情說：「我已經好多年沒織過布了，真想趕快讓你上手。」說著便迫不及待地打開她帶來的用具，包括幾束五顏六色的彩線、縫線針、剪刀和卡紙，然後將一本書擺在廚房餐桌上說：「我還寫過這本書，萬一你在我們正式進入編織程序以後理不出頭緒，可以隨時參考我的理論。」

　　我拿起那本黃皮書《智慧與感覺》（Wisdom and the Senses）瀏覽起來，但她提醒我：「現在，我們要先試著讓腦子空下來，記得嗎？」我看著她將八束鮮豔亮麗的彩線排列好，然後聽她說明八種顏色分別代表八項基本長處（有些我已具備，有些尚待培養）：「例如目標、才能、意志、忠心等等，你很快就會知道自己有多棒。」她說完便拿起一大張卡紙。

　　我有點狐疑地問：「真的？」

　　她繼續說：「現在，我們來把這張卡紙剪成兩塊大方形。」接著便遞給我一把剪刀要我照她的話做，「我們待會兒要做的事情不用大腦，只用觸覺。我要你停止思考你是誰，認真地感觸內在的自我，這就是編織的重心。在編織這些彩線時，你會產生全新的觀點。」

　　我曾聽說，許多傳統文化都要求年輕人學習造紙或捏陶之類的手工藝，目的是讓他們了解從生到死的生命過程，所以我稍稍能夠理解老瓊這句話的含意，但還是遇到接二連三的問題。

　　「這卡紙是做什麼用的？」

　　「當我們的織布板，每樣東西都要從頭做起。」

　　我掩不住失望地說道：「可是我以為我們會用到真正的織布機。」使用這種替代品讓我覺得好像回到幼稚園時代。

　　老瓊似乎察覺了我的困擾與焦躁，立即走到餐桌前把她帶來的那塊布料攤開。

　　我讚嘆：「好華麗啊。」看得有點眼花撩亂。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因為這塊布就代表我的人生。看看這些線條如何交織重疊？每條線都象徵不同的人生階段，我把自己比作一塊用千百條互相交纏的彩線織得密密實實的布料，奇妙吧？這些彩線代表了不同的事件和經驗，更有趣的是，我從中了解到：從前我經歷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為我這個人添加了色彩。不過我說得夠多了！咱們動手吧。」她一打斷自己的話，便走到幾張舒適的椅子前面開始幹活。

　　我仿照她的作法在我的卡紙四周打洞，她先將灰色的線量好同樣長度，然後向我解釋：「首先，我們要綁上經線。」

　　「綁上什麼？」
　　
　　她聚精會神地說：「綁上經線是為了把織錦的骨架做出來，形成一整排支撐點，就和支撐我們身體的骨骼沒兩樣。有了經線，織錦才能織得緊密。我們先把灰線從頂端綁到底端，每條線一定要綁得非常平整牢固。」

　　「我們為什麼要用灰線？」

　　「灰色代表負面拉力和衝突元素，也就是我們在人生旅途中必須克服的種種挑戰。因為灰色缺乏生氣，色澤黯淡，所以能提醒我要走出色彩單調的生活，進入顏色豐富的層次。」

　　我笑著說：「你的確做到了。」但她沒什麼反應，只是專心創作她要的背景。我的手指雖不如她靈巧，依然心無旁騖跟著她動個不停。才綁到第四根線，就發現她超前我許多，於是又氣又惱地小聲罵了一句髒話。

　　她大概感受到我的挫折，因此建議我：「慢慢來，創作織錦或開創人生沒有捷徑……這過程急不得，何況做這種單調的工作也能為你提供沈思的時間和空間。有句話說，運用雙手的人是勞動者；手腦並用的人是工藝匠；用手用腦也用心的人則是藝術家。這是一位木雕家告訴我的，形容得很貼切吧？我認為我們今天應當以藝術家自許。」

　　我忽然感到無地自容，於是強迫自己放慢速度。當我的動作逐漸跟上收音機播放的古典音樂節拍後，肩膀終於放鬆了。我已經不記得我最後一次親手製作某樣完整而有創意的東西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童年時期，我曾花費好幾個小時用一具小型金屬織布機做過一個水壺把手的套子，不知那布套被織成什麼樣了？

　　這時，老瓊將橫跨在整個織布板底端的鬆散線頭逐一拉順，然後輕輕撫摸著它們，喃喃說道：「這些線頭象徵附屬的優點，我們都具備某些附屬的優點，那些優點早就在子宮裡形成了，和你的生活方式無關，而是從你出生那一刻起就跟著你，除了與它們和平共處，你別無選擇。」

　　我問：「你是指基因嗎？」

　　她答：「類似的東西。它們的確是我們與生俱來的特質，比方說有些人性情開朗，有些人個性憂鬱。每個人總有一、兩種天生氣質或偏好，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注定要將這些特質融入我們的生活。你無法逃避一個事實：你具備了許多長處，不能忽視這些附屬的優點。若不善用這些優點，就是不智之舉。」

　　她的熱情感染了我，我愉快地說：「嗯，真高興我有事可做了。」

　　「你瞧，人生就像織出工整勻稱的好布料，需要經歷各種掙扎與拉扯。」

　　我說：「現在我有點懂你的意思了。」接著便提議兩人暫時收工享用午餐。吃過鮪魚三明治，喝下幾杯冰茶後，我又耗去一、兩個鐘頭才把那些難纏的經線綁完，準備織上一些彩線。老瓊告訴我：「我們先用藍色的線。」說著便遞給我一束剪成相等長度的線段。

　　我一面穿針引線一面問：「為什麼用藍線？」

　　她說：「藍色似乎很適合用來代表嬰兒時期──清清淡淡、柔柔嫩嫩，活力不大。在綁這些藍線時，必須把每一行線都拉緊，有張力才會有活力。如果在穿線時漏掉一針，或在同一個位置穿了兩針，就會發現整塊布的花紋都變了。用這方式來比喻人生，不是很有趣嗎？」

　　我心裡想：我這輩子肯定遺漏了許多針──當我無法掌控某些情況時，就讓別人來掌控。這不僅改變了我的言行舉止，也改變了我對事情的看法。老瓊熱中編織必然有她的道理，我打定主意要加倍用心聆聽她的教誨。

　　她說：「我們只要穿上幾行淺藍色的線就好，然後把這段落叫做『一天』。也許我們應該每天只編一個階段，這樣才能深入探索人生每段時期。」

......

　　我們一面織布，一面轉換話題，恰似跳舞的人隨著音樂變換舞姿，兩雙手也忙著在一排排橘色、綠色、黃色、深藍色的彩線中穿梭。我每穿一條線，便將我的人生片段串在一起，產生了活力和自覺。我發現童年時代的種種瘋狂舉動和重大事件都在我的織布板上重現，而最令人著迷的是，我看到真正的我是如何形成的，那是建立自我價值觀的起始點。當我把我的人生經歷和成長階段連在一塊兒後，終於明白我的確擁有自我──一個再也不會被奪走的自我。
　　
　　當我們織到第四個人生階段時，我告訴我的老師：「我想我已經了解編織人生的意義啦。」為了不讓自己退步，我隨時在口袋裡裝著幾束彩線，並經常撫摸它們，以便提醒自己永遠保有無窮的希望、意志、目標與才能。更重要的是，當我們織完了青少年階段以後，我忽然認清了自我，也為重新經營婚姻關係做足了準備，至少比剛結婚時準備得充分。

　　老瓊熱中編織果真有她的道理，起碼她能讓我坐下來專心思考我的過去和現在，用自己的雙手創造一件作品，使我有機會傾聽她的奇想和智慧。

　　我從小小的織布板上看到自己的長處，覺得重新接納自我、再度走入人群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