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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流沙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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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畫療傷》
Recovery by Creation

作者: 盛正德
書系:Caring 015
定價:300元
頁數:208 頁
出版日期:2002 年 10 月 01 日
ISBN:9572808400

特別推薦:王浩威、宋文里、呂旭亞、侯俊明、袁樂民、吳佳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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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流沙之河

一、禮物

那天早上,外面天空湛藍,本該是個淡淡的三月天,但今年的春天似乎溜逝得特別快,已如夏天般的炎熱。整棟房子只剩我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呆望著放在地上一整串的香蕉,陽光射在泛著綠色未熟、短短胖胖的香蕉上,一層白粉似的物質閃閃發光。這是昨天早上剛從蕉樹上砍下、整串呈圓錐狀的台灣原生種芭蕉,由一位住在隔村的原住民好友帶來的禮物。他叮囑著:「把它掛在陰涼處,慢慢變黃了就可以吃,味道比一般香蕉更好。」

但是,香蕉放在地上一整天,我一直處於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態,連那麼簡單、隨手的工作都幾乎沒有辦法完成。隔天早上醒來,努力地想克制住一種漫無邊際的孤寂感,試著倒一杯開水,拿一塊麵包吃了兩口。但,強烈的莫名悲傷感卻似乎比麵包更大量地進入胸臆;很想哭,卻也很難肯定悲傷的因由。停止了進食,坐在椅子上,看著被太陽直射的香蕉,心想,這樣會被晒壞的。因此去找了一根棉繩,拎著重重的整串香蕉,走到室外走廊,找到本來就釘在天花板的鐵勾。那高度站在地上沒辦法搆到,於是我把停放附近的機車推來,當墊腳梯使用。先把香蕉立放在機車邊,拿著繩子爬上機車座墊,機車搖搖晃晃的很不穩當。我把繩子穿過勾子,繞一個圈子打了死結,這時繩圈就垂在頷下。突然,毫無預兆地在意識底層湧上一個念頭,把繩子套上,只要腳稍微用力一踢,就可以把機車推倒,死亡很快就能降臨。

當時在耳邊覺得有個聲音叫我行動吧!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呢?就在這種恍惚狀態下,我真的把脖子套進了繩圈。然而就這一刻,突然聽到狗狗在地下吠了兩聲,以一種與平時不同的聲音嗚叫,有點像剛學語幼童的嗯啊聲,也就因這樣一線聲音的力量,把我拉回了現實世界,行動也踟躕下來。終於,我脫開了繩圈爬下機車,全身乏力地走到窗邊的小板凳坐下,以發抖的手點上一根香煙。狗狗走過來靠在腿邊,抬頭望著我的眼睛,微微地搖著尾巴,這時我才察覺與牠相貼的腿也在顫抖。慢慢伏下身體,輕輕地擁抱著狗狗感覺牠的體溫,眼角湧出了濕濕的淚水……。


被棄的鴿子
某天近午,下著不小的雨,撐著傘站在小店前的站牌邊,客運車很快地從轉彎的路口出現,但卻沒有停下來,繼續高速往前開。看著車子遠去,錯愕了一下,突然感到一股很深很深的悲哀,幾乎讓我無法站立,忍著莫名的悲傷繼續站著等車,不動聲色地擦拭臉上的雨水及淚水。等到下一班車到了,上車坐定後,還是擺脫不掉那股沈重的悲傷。
我開始剖析自己,怎麼會有那樣強烈的情緒呢?發現那是一種被遺棄及無助的感覺,當然也包括了被貶視的不滿。不過最讓人不解的是,車子過站不停,正常的反應應該是憤怒,而不是悲傷。如此不合理且強烈的反應使我萌生看精神科醫生的想法。巧的是過兩天,剛好看到《走出憂鬱,生命依然燦爛》(註)這本書的最後一頁,就是寫到一位憂鬱症患者被公車放鴿子的事件:「患者說道:『我覺得好想哭,在那一刻,所有光明都開始離我遠去……』」。想不到,遠在地球彼端的患者與我竟然有如此相同的經驗。這部分的悲傷後來在心理治療時,就慢慢顯現出更深層的意義。其中很多是幼年時的際遇,雖已經過這麼漫長的時間,這些幼年的印記及一些事件的遭遇,已成為我個人獨特的制約反應,或潛伏於意識下的陰暗面了。

註:作者崔佛•巴尼,楊素珍譯,晨星出版。


藍色的光譜
經常會有朋友問起,憂鬱症到底是怎麼回事?人免不了會碰到情緒低落的時候,往往會懷疑自己是否也得了憂鬱症。這種問題很難回答,基本上這是醫生才能解答的專業問題,我的建議是:何不找專業醫生診療,相信沒有一個精神科的醫生會因而取笑你的。
從小到大五十多年來,不知道看了多少醫生,包括內外科、耳鼻喉、牙科、眼科等等科別,當然每位醫生都有他特有的人格特質,有的客氣、親切,有的架勢十足,不茍言笑。但以個人的就醫經驗來看,我覺得最親切的應屬精神科醫生了。或許精神科醫生面對的病患,無法如其他科別一樣可依X光、驗血、驗尿、量體溫等等檢驗來作實質的病理判斷,而必須細心地觀察患者言行反應來作為診斷依據,這樣的診療過程,使得醫師更有耐性及同理心。

回想自己的病發經驗,當身陷憂鬱的浪濤時,根本無從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還會以生理的毛病去臆測。到後來,最大的感覺是人生失去了價值感,對於快樂的事也快樂不起來,在意識層面會找一個讓自己認同的焦慮因由,然後一頭栽進去地抱怨、憤懣,更多的是嚴重的自責、自卑。接著身體上的狀況也日漸明顯,我會顫抖、無力、嗜睡。還有一個明顯的狀況是體重減輕,在短短兩個月內,原本就不胖的我,一下子瘦了六公斤,洗澡時望著鏡子裡的人,肋骨一條條凸出著,所有的衣褲都大了一號。有位女性朋友抱怨體重增加,我告訴她:「其實減肥很容易,只要妳得了憂鬱症,保証很快就瘦下來。」但是醫師說,有的患者反而肥胖起來,原因在於有些患者是以吃來減輕焦慮。如此看來,憂鬱症還真是詭譎多變。
從天空的淺藍到冰雪的冷藍,藍色的光譜是很長的。若說藍色代表憂鬱,那麼憂鬱症的藍色就像陰影般的黝藍,能把各種波長的色彩全部吸入∣∣我們腦內的傳導物質缺乏時,就會把快樂、滿足、幸福等等的感覺吞沒∣∣而身體的機能也受內分泌改變的影響,產生各種不適的狀況,這時除了尋求精神科醫師或專業心理諮商治療師的幫助外,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了。就像其它任何的疾病一樣,不必諱病忌醫而讓憂鬱症的症狀延宕加深。

精神科醫學的發展,超乎人們想的迅速。身處在這快速變遷社會之中的現代人,心理上的疾病也跟著不斷地增加。社會結構的壓力無處不在,心理諮商等等心理保健的資源,在台灣偏偏又太稀少而且不受重視,以致於經常有人身處在藍色光譜上的某一點而不知折返,越過了這一點之後,就有如過河的卒子一樣無法回頭了。這時能拉你回來的可能只有醫師及治療師,千萬不要輕易放棄這個機會!

初看門診
雖只是三月底,但天氣炎熱,頂著太陽中午二點多進入醫院,感到一陣冷氣舒適的涼意,找到精神科的門診室,候診的人不多,很快就亮起我的診號,這是我第一次到精神科看診,也是初次見到袁樂民醫師。他是位能替病患著想的好醫師,初診大約花了四十分鐘,很詳細地問了近況及病況,出了診療室,拿著取藥的診療單,望著上面寫著:重鬱症,中度,單純發作。一時之間,有種走進無際荒原的茫然與痛楚。走出醫院,外面的熱氣馬上包圍過來,但身體裡的陰冷卻依然不散;走到停車處,車裡更是悶熱。我無意識地啟動車子,開上馬路,眼淚這時卻開始流出。視線越來越模糊,只好在路邊停車,四周無人,我把頭趴在駕駛座旁的位子上,雙手用力地垂打座椅,失聲大哭。我不知要朝誰呼喊,沒有上帝,沒有神祇的存在,反而在呼喚死去狗狗狐狸的名字,渴望著能撫抱到柔軟、有溫度的生命。然後是無意識的哭嚎,無法忍受的是自己怎麼把人生搞得這樣的一團糟?再怎麼樣都沒料到,這把年紀之後的生命是處在這樣的一種狀態,我自責、自憐、自嘆。幾十年來從沒像這樣的哭過,哭了之後覺得好過些,繼續啟動車子,回到舊家樓上畫室。雙手還在顫抖,勉強地寫了一些感記。寫什麼已不重要,在那熟悉但雜亂的環境中,陳舊的空氣味道,似乎在輕輕地觸摸著我的身體、心靈,一種熟悉而安全的撫慰,雖仍充斥著悲傷但終究能平靜些接受憂鬱症的存在。


藥物治療
第一次到精神科憂鬱症門診掛號,很幸運地,我遇上了一位良醫袁樂民醫師,很耐煩地聽我傾倒心情垃圾,接著很詳細地把病因、病情、病理解說清楚,有些很專業的術語也口語化地解釋給我這第一次上門求診的病人聽,最後他將服藥需多久才能產生療效、服藥過程可能產生的副作用,都一一詳細地說明。想到曾經去看感冒小病,還沒把症狀說完,醫生就已經把藥方開好的經歷,感慨就更深了。
一開始我服用樂復得(Zoloft),每天服用兩顆。首先覺得改善的是自責的情緒,服藥三、四週後的某一天突然發覺:對呀!自責的想法沒那麼強烈了!沒有想到藥物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想法。然而藥的副作用,使我整天覺得口渴,所以在服用兩個月後,改服用百憂解(Prozac),以減少副作用。在換藥期間,出現了青黃不接的空窗期,樂復得藥效慢慢消失,而百憂解的藥效還未發揮。本來我還存有一絲僥倖的想法,以為自己可能只是暫時性的情緒低落,而非真的得了憂鬱症,但這空窗期把僥倖之心徹底打破了。這段時期,經常白天鎮日坐著,不是腦袋一片空白,就是睹物傷情的悲緒不斷湧出,之前寫過的掛香蕉事件就是在這段期間發生的事情。
慢慢地,百憂解的藥效才顯現,副作用也少得幾乎沒有。那段時期,有次搭乘火車南下至台中,車過豐原,想起三十年前曾在豐原獨自一人逛街的情景,竟然不可抑止地泫然而泣,這就是「睹物傷情」的最佳寫照,這種無端而起的悲傷,現在想來還是很不清楚是為何發生。憂鬱症有種特色,就是當整個人陷入了那像果凍般透明,似有形、又無形的空間時,身體手足及思想都會呆滯下來,根本就無法做適當的連結。而事後的回溯又常是模糊失焦的,好在這段憂鬱症的患病期,我以繪畫當成一種治療工具,每天把繪畫當成一種儀式性的必需,所以也成了日記式的畫作,這些畫作讓我留下一些可循之跡。


憂鬱症的誤解
憂鬱症遭到的誤解經常使我不知如何應對,大部分的朋友都以安慰的口吻,要我不要想太多、或是對事情想開一點、不要凡事鑽牛角尖……,全是很有道理的話,但也往往勾起我更多的自責、自卑,雖然他們叫我加油,我卻洩氣極了。也有少部分的人把我視之為異類的存在、一種錯誤的存在,所有的作為都被目光檢視著,如果我露出笑容,那必是虛偽的假面;如果我哭,那正是應證了變態的病狀。我不能有絲毫的情緒流露,然而呆滯不也是精神病明顯的狀況嗎?

這不只是一些沒有醫學常識人們的反應,遺憾的是有些所謂的醫護人員也會有這樣的回應。曾與某醫師朋友有些意見上的衝突,他就擴大解釋成為我憂鬱症的反常表現;還有前不久到醫院就診,醫護大廳設有服務台,有兩位義工在幫人量血壓、解答什麼病該掛什麼科等等之類的問題,因為就診時間還早,所以就去量一下血壓,量完之後,其中一位女義工問我看什麼科?我回答:「精神科,憂鬱症。」她露出詫異的表情問道:「你在煩惱什麼?是在煩惱錢的問題嗎?」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這樣嗎?
罹患憂鬱症之後,好幾次到醫院就診時遇到熟人,如果不能遠遠地躲開,碰頭了,就隨口說些客套話,問起來看什麼病,就打哈哈帶過。事後自己回想:為什麼要顯得如此的見不得人?又不是犯了什麼罪,有什麼好隱瞞的呢?但我還是怕別人露出好奇的眼光、及探究八卦式的追問,也怕人以勵志的方式講出一大堆樂觀奮發、迎向陽光之類的大道理,這時我只能乾笑以對。病情剛開始時這些話還常常引起無能及軟弱的自覺,進而自責不已。想到在這些人口中如此快樂圓滿的世界裡,為什麼快樂總是像躲捉迷藏般的閃著我呢?很是不解。


斷裂的生命
在就醫一段時間之後,有天隨手翻開某健康雜誌(註),看到有篇報導:〈搬家憂鬱症〉。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名詞,想到自己也是在搬家之後憂鬱症發作,所以就把內容仔細看完。報導一開始就提到:「憂鬱症是失去熟悉的人或珍視的東西,被巨大的喪失感所籠罩時,容易發病的心理疾病。內心會感到異常空虛,而想要活下去的意志會極端低落。」當然所有的憂鬱症都有它發病的因由,正如身體上任何的疾病都有它的誘因。然而搬家也能成為一種誘因,則是大部分的人所想像不到的。文中還提及:「甚而有人只是修繕廚房就得了非常嚴重的憂鬱症。」
這次病發,我除了服藥之外,也做了多種的治療,如心理諮商、藝術治療、音樂治療等等。這些治療讓我明白:生活上的改變,其實只是憂鬱症外在導因而已,內裡早就埋有嚴重的傷痕未曾處理,任其腐壞發酵,最後就像踩到地雷似的爆發開來,血肉糢糊,不忍卒睹。當然,因每個人的天生體質、遺傳基因的不同,在某些狀況下特別容易得到憂鬱症,但對搬家這件事,大多數人很容易就忽視它對人的情緒有多大影響。搬家之前我隱約地發現到,在理性上及潛意識裡對搬家這件事的衝突,明知一定要搬了,卻還找一些理由拖延時間,直到不能再拖時才搬遷。然而,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是如此的嚴重(憂鬱症竄發)。後來我到台北找呂旭亞博士諮商,終於了解為何搬家會帶來如此大的負荷。旭亞老師以其專業精湛的經驗告訴我:老家的破舊,以及想搬到一個比較理想的居所,這一切都是理性的決定;然而從住了三十多年的地方遷離,一個經歷了親人的生老病死、以及個人在這生命過程中的悲歡離合種種事故際遇之地的別離,潛意識裡必定有股力量在抗拒。在這拉扯的過程中,生命斷裂了,於是我就陷落在那深黯的黑洞裡。
對過去生命所發生的片片段段,有的細瑣、有的沉重、有的尖銳扎人、有的柔細光滑,但這些碎片拼湊起來就是我的人生。這些堆積在無意識倉庫裡的雜碎,有的早已失落在意識之外,有的在意識中化成影像,這些東西都依附著老家而存在。搬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種喪失,而這次的喪失,就讓我陷入憂鬱的泥淖之中了。

(註):《家庭醫學雙週刊》,啟思文化出版。

孤寂的滅絕
從醫院看完門診出來,心裡還是很雜亂紛沓,有點自憐自傷地走出醫院,想哭,但長久的壓抑讓我哭不出來。有時能夠哭出來是一種放縱或釋放,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走在路上,覺得雙腳不聽使喚慢慢地拖著,心想也好,好像忘記有慢慢走路的權利。只是口很渴,口渴是服藥的副作用嗎?還是在渴望什麼?能夠渴望什麼是幸福的。驀然發現自己竟然什麼慾望都沒有,這是死絕之境,能走到這種異境來也是人生少有的經驗。
經過小學門口,正是放學的時刻,一群群的小孩走在路上,喧鬧不已,這是常見的景象,讓人覺得歡樂、充滿希望,在夕陽下欣欣地演出。然而,我好像處在另一個世界般的遠離這些感覺,一切猶如隔著一層紗幔在演出。我依然耽溺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躲在自己的領域播種孤寂的種籽,並不擔心與現實世界的分裂。至於會不會開花結果並不重要,孤寂的繁殖是孤寂,孤寂的滅絕也還是孤寂,所以孤寂是一個不死的金剛之身,它永遠跟隨我的生命或靈魂存在著,不論走到何處它必存在,人多、人少之處一無差別。曾在某些婚宴場所與一群素未謀面,而且可能之後一輩子再也不會碰面的人同席吃喝,周遭熱鬧喧譁極了,但也覺得寂寞極了;也曾一個人走在台北東區摩肩人潮裡,卻為如被撕裂的生命而流淚,迎面人群沒有人會多看一眼。

想起去年法國名畫家畢費自殺了,在他的古堡裡面。畢費早期的畫作常會讓我有受到撞擊的感動,那濃烈得甚至是醜惡的生命形態,存在主義式的虛無及疏離,不再是理論上的見解,而是血肉清楚地在日常生活裡呈現,令人心悸,我感受到那份孤絕的心情。對生命的執著自主,有時是可以毅然地抉擇放棄。當然生病可能是畢費自殺的導因,但我覺得創作變成生命的主軸才是他自殺的主因,當他把頭套入塑膠袋時,想到的可能就是他早期的畫作│灰黯得見不到一絲希望,只有宰殺的血跡斑駁,及細瘦筆直的線條。愛情、聲望、金錢,都禁不起那憂鬱得幾乎無色的畫面所侵襲。







美麗人生的巧合
約二年前的某晚,參加一個小型聚會,這條路常走,開車經過不下百次,奇怪的是在黃昏天色未暗時刻,我竟然順著一長串的售屋廣告指標│美麗人生│而走錯路,進到某精神科療養院門口,當時的感覺很奇特,想著這條路已駕輕就熟了怎麼還會錯呢?是不是在潛意識中要尋求一個﹁美麗人生﹂?到今天終於感到這個﹁歧途﹂真不是偶然的,現在,我每星期四上午必定到這家療養院接受藝術治療。

第一次進去藝術治療室是在療養院的三樓病患活動區,經表明身份之後,工作人員才把門鎖打開,我的身體一進入,工作人員馬上就把門鎖上。雖然知道需要時還是可以出去,但是一種被拘禁的感覺禁不住地產生。

這個團體包括了各種病況的患者,有點好奇病友們將畫些什麼?想像中精神病患者的表達會直接一點,或紊亂一點,但畫完互相分享時,發現事實與想像差得很遠。我有個感想:就是作畫的人沒有把自己真正的感覺畫出來,他們還沒有把畫當成一種表達的工具,主要的是他們還在隱藏著真正的自我。活在這個社會的體制之下,即使在可敞開自我的場所也儘量掩飾。想到自己也是在種種的壓抑下活到現在,那麼的不自覺,而且也參與這些體制的建立與操控,真正的﹁我﹂早就被穿上捆綁衣,扔在一個陰暗的角落。哪一天才能把﹁我﹂找出來解綁,讓﹁我﹂重見天日,那時四週所有的人將要如何看待我呢?把我視之為傳統定義下的﹁瘋子﹂?瘋子其實也可以是一個快樂的瘋子,而﹁正常人﹂︵其實沒有一個完全﹁正常﹂的人︶也可能是一個痛苦的人,人為什麼總要帶著一個標準去看待人呢?
團體繪畫結束後,是我與心理治療師一對一治療的時間。今天談我的一個夢:一個舖著石板地的大廣場,有點像歐洲古老城鎮的廣場,我看到一個人躺在地上,他的一隻腳伸得直直地貼著石板地面,另一隻腳捲縮著,膝蓋無望地指向天空,有幾個人圍在那兒看熱鬧。我走近看,那個人穿著白色的長袖襯衫,有幾道裂口,像是被人撕破或是車禍所造成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但眼瞳已經失焦了,只是空茫地瞪著天空,像在掙扎要說出最後的一句話。奇怪的是我知道那即將死去的人就是﹁我﹂自己,而在看著﹁他﹂的人也是﹁我﹂。簡單地說,夢裡的二個人都是﹁我﹂:一個即將死亡;一個在看著﹁他﹂死,但似乎也沒有很深的悲哀,只是有點害怕,不敢靠得太近。接著夢就要醒過來,我知道﹁我﹂躺在床上做夢,所以總共有三個﹁我﹂重疊在一起,醒過來全身好冷,從骨髓裡發出的寒意,顫抖著把棉被裹緊。不論是那一部分的﹁我﹂死去,在夢裡出現的那一對睜得大大的、空虛、失焦、逐漸渙散的眼睛,映著天際的微光,我一直覺得他極端地想和我說什麼,嘴唇微張顫動著。但我在害怕,沒有低下頭俯耳傾聽。說的到底是什麼呢?生命中某個重要的秘密?秘密就此消散在廣場的上空,永遠無法再凝結成語言傳達出來。

治療師讓我躺下,試著重回夢境,但不知是環境不理想,或是雜念太多,重回夢境終沒成功。之後這夢景常常出現。我想著:人的某些角色是那麼容易消逝嗎?﹁我﹂是那麼容易分裂的存在嗎?且不安及失落地猜測著死去的﹁我﹂到底是﹁我﹂的那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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