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為了什麼？》
Vivre, à quoi ça sert?

作者： 以馬內利修女（S?ur Emmanuelle）
譯者：華宇
書系：Caring 028
定價：220元
頁數：208 頁
出版日期：2005 年 02 月 04 日
ISBN：9867574354

特別推薦：王念慈、李家同、南方朔、孫越、黎建球、蔡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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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與物質

一九二三年的我，正值年少輕狂的發育期，四肢不斷抽長，臉上長滿了痘痘，一頭亂髮，噘著嘴巴，一副已經看透一切的樣子。我對一切不滿，凡事都成為我批評的對象。我已經開始體驗到在我一生中透過各種不同方式不斷折磨我的感覺：感到自己老是氣憤揮拳、老是在撞牆，老是在各項事物上被迫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和家人住在布魯塞爾一棟樓房。一樓是母親的辦公室，她在父親過世後接掌管理內衣工廠。二樓飯廳隔壁的房間則是我和弟弟做功課的地方。一天，我認為弟弟對我干擾太大，決定將書桌搬到三樓空間寬大的浴室窗戶旁邊，也因此躲過家庭老師露西小姐的控制。我無法忍受任何形式的監督。生性懶惰的我（至今依然如此），經常偷看一些不入流的愛情小說。

我還有另外兩大消遣﹕一面大鏡子讓我可以盡情暢快地欣賞自己；我總是對自己不夠美麗深感懊惱。隔著窗戶，我還看到一位男孩的身影，他和我一樣，也是埋首在教科書堆裡。很不幸，他離我太遠，我沒法跟他打招呼。但他仍讓我開啟了一籮筐的綺思幻想：他英俊嗎？臉長什麼樣子？他幾歲？叫什麼？還有，他有過哪些奇特經歷？我的想像力不斷地、盡情地奔馳著！

我發出哀怨的嘆息，打開塞到鼓脹的書包，先抽出一本，喔，是法文翻譯成希臘文的練習！簡直窮極無聊，晚一點再來弄吧。另外一本，是將《伊里亞德》（Iliade，也譯《木馬屠城記》）從希臘文翻譯成法文的作業－－有趣多了。事實上，我運氣很好，治理學校的「馬利亞姊妹會」為女學生們開了古希臘羅馬文化的課程；這在比利時堪稱創舉，因為那個時候，只有男生可以學習這門學科──儘管如此，上大學仍舊是男孩子擁有的特權。因此，我有許多年的時間接觸了像維吉爾（Virgil，西元前七十~十九，古羅馬偉大詩人，曾寫作田園詩與鉅著《伊里亞德》，但丁在神曲中以他為人類智慧的代表）、荷馬和柏拉圖這樣的天才，他們對於善與美的教導（也就是希臘文kalos kagathos，美的和好的人，亦即完美之人），是我每天的精神食糧。我喜歡遵照福列松老師要求的，用優雅、嚴謹的法文來翻譯尤里西斯的冒險故事。我感覺這個練習促進了我智力和精神的發展。我有時會很有成就感，發現自己能將每個字詞忠實翻譯出來，不因個人詮釋而改變、扭曲原意。當翻譯作業一完成，我從書包抽出第三本書。這會兒又是什麼呢？有一頁文學作品要讀。希望不會太枯燥！

我打開關於中古世紀到現代時期文學選集的厚書，深呼吸一口氣後，開始讀了起來﹕

人只不過是一根蘆葦，是自然界最柔弱的東西。

嘿，終於有個人講些還算有意思的話！還有什麼東西比蘆葦更柔弱呢？一絲微風都能讓它彎腰折枝。人是一根蘆葦，我是一根蘆葦。我不敢大聲承認，可憐的我是多麼脆弱啊！我有時會大發脾氣，絲毫不能掌控情緒，也無法敦促自己做事持久不懈，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讓我氣餒，比方說一個我無法立即抓住字義的拉丁文或希臘文，一頁稍微困難一點的物理，一篇題目說教意味濃厚的作文等等，簡而言之，都是一些我不喜歡的東西。和所有時代的人，特別是工作、煩惱還沒有多到讓存在焦慮變得痲痹的青少年一樣，我也被難以解決的問題所困擾、糾纏。人活著是為了什麼？一點意義也沒有。讀書為了什麼？總之以後得工作。人到世間走一遭是為了什麼？我們不知道我們將往何處去，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這是一條堵塞的死路，不僅乏味得不得了，甚至蠢極了。

我看著窗外，對面屋頂上，一隻大黑貓正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將頭埋在手腳當中，白色的鬍鬚在風中微微顫抖著。牠正恣意享受黃昏時分依舊暖和的陽光。當貓咪多好！盡情享受當下、滿足感官。沒有煩惱，只要有得吃、有得喝、有得睡就好。至於貓媽媽，只要能夠感覺到小貓咪靠攏在牠身邊吸著奶，就心滿意足，根本不用管什麼上學唸書！

我從胡思亂想中脫出神來，回到巴斯卡的文章上：

人不過是一根蘆葦，是自然界最柔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維的蘆葦。

我大大地震驚。人是柔弱的，沒錯，可是他卻能夠思維。霎時，我眼前湧出一道閃光：那隻貓，卻不會思維！我內心蠢蠢欲動。我不是動物，而是人。是的，我像貓一樣會呼吸，但我是能思維的人。我開始有了這樣一個意識：我能夠思維。

我用一般青少女特有的反應方式，讓這個發現變得驚天動地，彷彿這是個怪異的新發明般：我的生命賦有這個奇妙的能力，也就是「思維」。我重複說著這個字，思維！它讓我整個身體和靈魂都灼熱了起來。頓時之間，我感到自己的價值比貓咪要高千萬倍。動物終歸是動物；人呢，則會思考！我天真地雀躍歡呼：我不是貓咪，我因思維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