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工坊 2024/05/11 鄧頴鐳 Map Tang【創意連繫1:人本表達藝術治療】一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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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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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史學》

《臨終心理與陪伴研究》

《台灣巫宗教的心靈療遇》

《詮釋現象心理學》

《生死無盡》

Living Towards Death
 
作者:余德慧(Yee Der-Huey)
書系:Harmony 005
定價:250 元
頁數:240 頁
出版日期:2004 年 01 月 08 日
ISBN:9867574060
 
特別推薦:楊國樞、吳靜吉、畢恆達、汪文聖、龔卓軍
 
暗夜微光

大年初二夜,我在九點光景就上床睡覺。半夜被自己做的夢驚醒:「我突然決定繼續留在台大工作。走進塵封的研究室,我開始整理我曾經放棄的研究室──灰塵的書櫃,散滿咖啡粉的抽屜,就在整理當中,我聽到一句話:『在台北,人的移動是如此微小。』」就在聽到這句話,我猶如惡夢般地醒來。

此刻,我睡在屏東的鄉下小鎮。童年,我就是在這個小屋子裡度過的。我曾經有三年的時光,每天晚間九點上床,早上四點起床。雖然只有三年的時光,為了大專聯考而早睡早起,可是這樣的作息,彷彿成了身體最甜蜜的記憶。三年後,我隻身赴台北唸書,卻是惡夢一場;晚上往往拖到十一點才回家,深夜兩、三點才入睡。後來到美國讀書,才慢慢恢復安靜的睡眠。

返回台北之後,台北喧鬧的夜晚,使我必須在清晨四點才能入睡。這樣的日子加上台北人與事的紛亂,我依舊是惡夢一場。一直到花蓮任教,夜晚才慢慢成了我甜蜜入睡的時刻。可是,台北的習慣,我依舊在午夜十一、二點才入睡。春節返回童年的小鎮,第二個夜晚我就尋回童年夢般的早睡。

妻說,「其實你在這裡只過了十八年,在台北,你卻過了廿六年;嚴格地說,台北才是你的故鄉。」

香煙與咖啡,嗅出台北生活的悲傷

在台北,日子是香煙與咖啡打造出來的。我的身體日漸損壞,每次返回小鎮,空氣新鮮,我居然如同昏迷般地睡覺,身體就漸漸好起來。每次回台北,我心情就壞起來,身體也不甚快樂的沈重。台北的夜晚相當可怕,外食的人口甚多,人在商店、飯館走動,有著鬼影幢幢的景觀。並不是憎恨台北,而是受不了台北的喧鬧與污染。我往往躲在研究室一整夜,有時不願意看到深夜台北的交通,晚上就在研究室睡了。

轉到花蓮之後,台北的人與事依然讓我掛意,心中並不安穩。有時覺得,台北是個悲哀的城市,許多幻如泡影的活動如火如荼的進行,有時自己也參與其中,心中就升起悲傷。

我執意天真,甚令長輩憂心。有一次,長輩告誡我:對人性要徹底認識,我是學心理學的,卻對人性的認識十分膚淺,絕對不及政治或商場中人的千分之一,主要是自己做的是論述的活動,根本就不在人性的戰場。台北的人心險惡,彼此傾軋甚深,不同功力的人們生活其中,表面上各自無干,一旦碰上了利益衝突,人性之險就出現了。

自小受父親教訓,也在童年就過著近似寺廟的生活,對於純粹的「學問」有無比的著迷;對人性的「真實」面不甚了然。如此的「介然」(乾淨的阿呆)其實很不適合熱鬧的世界,在功業的世界缺乏經營的樂趣,往往會造就「陰性」的世界。

閱讀川端康成的文章,彷彿看到黑暗裡的微光

「夢」是夜晚裡的主要生活。我在這曾經活過的歲月裡,很多時候都在等待夜晚的來臨;喜歡在夜裡讀著普魯斯特的書,以及反覆瀏覽川端康成的「掌上小說」,都在裡頭一瞥再瞥地看到夜晚。

第一次閱讀川端康成的作品,心裡就有著極為強烈的感覺,一下子就覺得他把人生的亮光全部摘熄了,而在極度暗黑的山洞裡,產生對微光的渴望;當他的文字走下來,就是微光在極暗的洞裡出現的一瞥。

夜裡的微光是我極為熟悉的心情。對於一般的文字閱讀,我很難接受那種極為肯定、極為正面的描寫。在我看來,許多正面、清晰的事物,其實極為貧乏。每次我進入大廈裡頭,就有待不住的感覺;光滑的石材或金屬的表面,往往讓我喘不過氣。在河邊撿到的小段木頭,卻讓我喜歡。

從小就有坐在樹下、走廊看書的習慣。陰涼的土味慢慢浸潤讀書的心情。我曾經很長的時間坐在園子的草地上看書,尤其是閱讀物理學家的理論,例如早期海森堡的作品。後來的物理學家走向應用性的高能物理,就覺得興味乏然。

把自己當作野草,回到一種素樸的粗糙

陰性的世界不講求經營,而以成長為職志。我喜歡野草,遠勝於園圃。有時候,為了貪看野草,一段小路來回走了個把小時還走不完。野草的莖特別挺,翠綠的部分也十分乾淨,我想是雨露的洗滌之外,它們的生長速度也很快,來不及被沙塵沾染就出現在我的眼前。由於十分確定野草沒有農藥,所以我都很放心的摘著草心放在嘴裡嚼著。

由於長久就是如此「陰性」的活著,對「有建樹」的活動都顯得很消極,即使是學術論文,對自己極端清楚論述的東西也有著排斥。這是很不合乎體制的作為,當然也不適合在學術殿堂有所作為。我把自己當作「野草」的心情從事學術工作,即使關愛的長輩屢次規勸,也無法改變我的心情。
可是,對於原創的粗糙或土味,我卻鍥而不捨。也許,藝術家早就用這樣的心情工作,一直是我喜歡的樣子。學術能不能「藝術般」的生產,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太多的學術早就是正面建樹的志業,學術期刊就像磚頭一塊塊地砌起來,充其量也不過是推倒了再建,但是許多經典論文卻不是磚塊,往往是神來之筆,藝術家的揮灑。我相信,這樣的作者,一定有很長的時間在「陰面」工作,拒絕園藝家的雕塑,回到一種素樸的粗糙。

因著人心的不完全,才有無盡創發的心思

其實,在粗糙的心情裡有許多原本看不見的東西突然會出現在眼前。但是,這不是「強作解人」,就像我從不去解釋自己的夢。「解釋」是相當低廉的東西,就像路邊三件一百元的成衣。許多人尋求解釋,無異是謀殺思想,就像電燈謀殺夜晚的星空。

在野地燒著木頭,火光搖曳,比較接近我的心情。第一次露營埋鍋造飯,人影幢幢,人聲沸騰,就把我想要的「粗糙」感給了出來。

我承認自己討厭大飯店的飯局,也不喜歡中規中矩的飯廳,絕對不是來自對食物的討厭,而是不喜歡「飯局」的刻劃:用目的、效果或用意,做為飯局的籌劃是相當累人的,能夠承受這種刻劃的壓力,並以此為樂的人,必定是「功成名就」的人。做為喜歡「粗糙」的平凡人,隨興的小吃是市井的快樂。功成名就的飯局人,必須具備專業酒家女的能力,有宴飲作樂的本事。

我一直深信,無論這世界的文明如何變化,人心依舊是「粗糙」的。我們只能建造精密的事物,卻不是將自己「精密化」。「粗糙」的心思有許多未經琢磨的部分,也恰好是它的「未經琢磨」,興起諸種琢磨的可能性;正因為它是如此「不完全」,使得人心充滿創發的心思;正因為它有如此多的「漏洞」被看到,使人經常在有漏洞可補的興趣勃發之中;正因為「粗糙」的勾引,生命才看見它的進展。

簡單造型的器皿,透露出質樸的華麗

在「粗糙」裡,我往往會停留很長的時間沈思它的現身;我閱讀法國人類學家李維史陀的《憂鬱的熱帶》,往往沈迷在他描繪的土著紋飾──無論是土著臉上的紋飾,或者是木雕物。這些只有在民族博物館才有的物件,充滿了「野性的藝術」──人類心靈在某個時刻,突發奇想而保留下來的片刻結晶。

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李維史陀提到一些土著的器物是「質樸的華麗」。土著用極其簡單的木頭或石材製作器皿,形狀也極為簡單。但簡單的造型卻又是「華麗的簡單」──觸摸的質感極佳,弧形的線條極為完美,就好像使用許久的滑度,毫不刺眼地出現在世間。

這樣簡單的造型,卻賦予人心完全的滿足。這是很奇妙的詭辯──極力在紋飾上作渲染的華麗,卻達不到效果。

這使我回想到自己的夜夢。做為文明人,睜開眼睛就活在這個叫做「現代」的文化層──電視、冰箱或電腦。所有的文化層都提供人心依附的所在,我們在文化層的生活裡刻劃著生活,而有一個處所,卻以最「不文明」的方式活動著,那就是夜夢。

我們在夜夢裡,返身觀照自我的存在

在夜夢裡,我們才發現每個人都是唐吉訶德。剝掉唐吉訶德,我們什麼都「不是」(no-beings)。昨晚夜裡,夢見我聽著人們說話。有人說得很悲憤,有人說得很誠摰。我問,為什麼要這樣說、那樣說?人們回答我,如果我不這樣說,我就沒有我「這邊」的感覺,我「這邊」的世界;如果你不那樣說,我就沒有「那邊」的感覺、「那邊」的世界。

我說話是我的世界。你可以讚美我的話、我的世界;你可以詆毀我的話、我的世界;如果你連詆毀都不願意,你根本連我存在的世界都不肯承認。你完全沒有資格這麼做,做人就是活在世界,就是說話。

我是從夜夢裡頭發現,人所生存的文化層正是人做為「唐吉訶德」的所在之處。夜夢是粗糙、原初的心,只有從夜夢這裡,我們才脫離了文化層的制約,返身看到文化層在我們的存在之中做工。

由於如此,夜夢賦予我大地母親的深沈。夜夢的聲音就是慢板的音樂。如果我珍惜此生,我必須讓自己浸淫在夜夢的眼睛,夜森林裡的貓頭鷹,夜涼的水,滴答的雨夜,在夜裡的山中小屋,午夜的街燈,秦樓月,樓上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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