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工坊 2024/08/03- 08/24 張凱理【存在心理治療】四週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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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尼考特的語言:通往核心概念的23個關鍵字》

The Language of Winnicott: A Dictionary of Winnicott
 
作者:珍.亞伯蘭(Jan Abram)
譯者:周仁宇、周佳音
書系:Psychotherapy 072
定價:1000 元
頁數:672 頁
出版日期:2023 年 12 月 20 日
ISBN:9789863573449
 
 
12.恨 Hate

一、〈反移情裡的恨〉

在溫尼考特的作品中,「恨」這個字與他最著名的論文之一,1947年對英國精神分析學會報告的〈反移情裡的恨〉高度連結。要記得,在本文寫作的1940年代,對精神病患者的治療與今日大不相同,尤其是在為嚴重患者提供藥物方面。然而,恨的論點以及本文所闡述恨的一切涵義,在溫尼考特的所有作品中從來沒有改變過。

本文聚焦在與精神病患者工作時分析師承受的情緒壓力。一貫的暗示是:精神病(邊緣型患者)如同新生兒,需要特別高強度質地的情緒可及性(emotional availability)。

克萊恩認為,恨是嬰兒與生俱來的,且是死亡本能的展現,溫尼考特從未接受這個觀點。對他而言,恨的能力(對恨不同於愛的覺察)顯示嬰兒已達到情緒發展的某個階段。當發展到有能力區分這些感覺時,嬰兒所面臨的困難就是要把恨「儲存」起來以供適當使用。
1949年以前,「反移情」概念在精神分析理論的發展仍然局限在被視為分析師問題的範圍。寶拉.海曼(Paula Heimann)直接題為〈論反移情〉(“On Countertransference”)的開創論文最先發表於1950年,並在十年後修訂。雖然溫尼考特討論精神分析技術的作品整體而言與現在所說的分析師的反移情有關(對患者移情的情緒反應),但溫尼考特很少將它當成術語使用,在這篇論文中,他將此視為異常或分析師需要更多分析的徵兆。從這個觀點來看,溫尼考特對「反移情」這個詞的用法與大多數分析師在1947年的看法一致。

藉由把患者分成精神病(psychotic)和神經症(neurotic)兩類,溫尼考特指出:與精神病患者工作遠比與神經症患者工作「令人惱恨」(irksome),因此,他關於在精神分析關係中與精神病患者工作的論述,對精神科醫師來說應該也會很有價值。

為了協助一般精神科醫師,精神分析師不只必須為他研究生病個體情緒發展的原始階段,還必須研究精神科醫師在做他的工作時背負的情緒負擔之本質。我們分析師所說的反移情也需要被精神科醫師了解。無論他多麼愛他的患者,他無法避免地會恨他們、害怕他們,而他愈知道這個,恨和害怕就愈不會是決定他如何對待患者的動機。
﹝〈反移情裡的恨〉,1947,194-195頁﹞

這個主題可以很自然地運用在精神科設置裡的團隊運作上。溫尼考特警告,精神病患者能夠挑起他人難以抗拒的感覺並使照顧者行動化。他指的是精神病患者投射的強度,然後他列舉三項反移情的成分:

1. 反移情感覺裡的異常,以及分析師內在被潛抑的固定關係和認同。對此的建議是分析師需要更多分析……
2. 屬於分析師個人經驗和個人發展的認同和傾向,這為他的分析工作提供正向的設置,並使他的工作在質性上不同於任何其他分析師。

以上與分析師的個人特色有具體的關連,此外:

3. 有別於前述兩項真正客觀的反移情,或若這樣說太難懂,也可以說是分析師基於客觀觀察,回應患者真實人格與行為時的愛與恨。
﹝〈反移情裡的恨〉〉,195頁﹞

溫尼考特主張分析師釐清以下區分極為重要:個人內在感受與患者正在攪動(投射)的有關,或是與(可被視為)分析師對患者的移情有關。當然,兩組感覺確實都屬於分析師。

我主張,如果分析師要分析精神病患者或反社會人格,他就必須相當透澈地察覺反移情,透澈到他能找出並研究自己對患者的客觀反應的程度。這將包括恨。
﹝〈反移情裡的恨〉〉,195頁﹞

為了進一步協助分析師覺察,溫尼考特提醒他們每一種患者都只能將分析師看成他自認為自己的樣子。因此,有強迫特質的人「會傾向於認為分析師正在以徒勞無功的強迫方式進行工作」,「無法有深刻罪惡、關懷或責任感的」輕躁患者「無法看到分析的工作是分析師在修補他自己的(分析師的)罪惡感」,而神經症者會把分析師看成是「對患者感到矛盾,並預期分析師會展現愛與恨的分裂;這個患者若運氣好就會得到愛,因為別人正在得到分析師的恨」。同理,精神病患者無法想像分析師有任何與他自己不同的感覺,而他是在「同時愛恨」(coincident love-hate)的狀態裡。(〈反移情裡的恨〉,195頁)

溫尼考特用「同時愛恨」來表示精神病患者無法分辨愛與恨,因而害怕「若分析師表現出愛,他就一定會同時殺掉患者」。(〈反移情裡的恨〉,195頁)
精神病患者內在的「同時愛恨」「意味著在首次出現客體尋求的本能衝動時,曾有環境失敗」。(〈反移情裡的恨〉,196頁)溫尼考特將精神病說成是一種「環境缺損疾患」(environmental deficiency disease)。環境當時並不是促進的,而嬰兒內在原始愛的衝動沒有得到滿足。這種失敗的後果迫使嬰兒動用精神病式的防衛。

二、分析師的恨

與精神病患者工作的分析師必須準備好要接受來自患者的全力投射。這些投射必須被分析師涵容並「儲存」,而為了做到這個,分析師必須被分析並且能夠分析存在於內在的恨。

如果分析師要接受那些歸咎(imputed)於他的原始粗野的感覺,他最好能夠得到提醒而預做準備,因為他得忍受被放在那個位置。首先,他一定不可以否認在他自己身上的確存在的恨。在當前設置中有正當理由的(justified)恨必須被梳理並儲存起來以供最終的詮釋。
﹝〈反移情裡的恨〉,196頁﹞

溫尼考特強調分析師個人分析的重要性,並指出許多分析師會選擇與精神病患者(被他稱為「研究案例」)工作,以達到「比他自己的分析師能帶他去的更遠的地方」(〈反移情裡的恨〉,196頁)。換句話說,分析師必須足夠開放以被患者在情緒上推著前進,就像父母被他們的寶寶與孩子推動那樣。

在與神經症患者工作時,分析師內在的恨較能保持在被潛抑且「潛伏」(latent)的狀態;溫尼考特提出一個清單,列舉了與已退行程度較低的患者工作時,恨比較能得到涵容的原因。

分析是我選擇的工作,是我覺得最能處理自己的罪惡感的方式,是我能建設性地表達自己的方式。
我收費,或我正在接受訓練以透過精神分析工作在社會中取得地位。
我正在發現事物。
透過認同正在進步的患者,我得到立即的獎賞,並且能看到在治療結束之後的前方還有更大的獎賞。
此外,做為分析師,我有方法表達恨。恨透過每次「治療時段」的結束來表現。
我想即使在完全沒有困難,患者也很高興離開的時候,這仍是真的。在很多分析當中這些東西可以被視為理所當然,所以它們很少被提及,而分析工作是透過對患者浮現的無意識移情的口語詮釋來完成的。分析師取代了患者童年時某個有助益的角色。他兌現了那些在患者還是嬰兒時把屎把尿的人的成果。
這些東西是普通精神分析工作描述的一部分,主要關注那些症狀具有神經症質地的患者。
﹝〈反移情裡的恨〉,196-197頁﹞

然而,精神病患者加諸於分析師身上的壓力有著完全不同的質性。


三、分析師的療癒夢

溫尼考特有一些夢是被他與患者的工作挑起的,他認為這些夢具有療癒力,因為它們將他帶到個人情緒發展的新階段。他從1947年的論文所描述的夢學到,他的患者

……要求我不能和她的身體有任何關係,甚至連想像的關係也不行;她不承認有任何屬於她的身體,而若她真的存在的話,她也只能感覺自己是個心智……她對我的需求是我應該只有一個對著她的心智說話的心智。
﹝〈反移情裡的恨〉,198頁﹞

溫尼考特的夢可以用來描繪(a)患者對分析師的使用,導致分析師(無意識地)在身體裡經驗到患者自己無法整合的感受,以及(b)反移情的各個成分——也就是,在某次分析師對她所造成的侵擾做出反應的治療時段之後,分析師的無意識回應。
在溫尼考特的夢裡,身體與心智的解離幫助他理解閹割焦慮(神經症)與精神病式焦慮(相連於滅絕和永遠墜落)之間的差異。

困難一直累積到做那個夢的前一天傍晚,我惱怒起來並對她說,她對我的要求簡直就是鑽牛角尖。這造成毀滅式的影響,分析花了好幾週才從我的失言恢復過來。然而,最基本的是,我必須了解我自己的焦慮,這展現在夢裡我右半邊身體的消失……這右半邊身體是與此特定患者相關的那一半,因此受她影響,她連我們身體間即便是想像的關係也需要完全否認。這個否認正在我的內部製造精神病類型的焦慮,這比尋常的閹割焦慮更難忍受……
﹝〈反移情裡的恨〉,198頁﹞

應該很難不注意到,溫尼考特對患者說的話有一些重要涵義——為了要了解她內在的分裂,她的確真的需要他鑽牛角尖。溫尼考特解釋做這個夢有多麼重要,以及夢讓他能夠做到什麼:

不論對這個夢是否還有其他詮釋的可能,我做了這個夢並且記得它,結果是:我可以再次重拾這個分析,甚至修復我的惱怒所造成的傷害,而這個惱怒源自於一種反應式焦慮(reactive anxiety),與我和一個沒有身體的患者接觸時應該感受到的質地相稱。
﹝〈反移情裡的恨〉,198頁﹞

在此溫尼考特揭露他對這個患者的罪惡感。這讓人想起他1962年的論文〈嬰兒照料、兒童照料以及精神分析設置中的依賴〉,他在其中將分析師的錯誤視為分析的必要成分去探索,並且醒悟到與一位新患者在治療關係中過早出現的錯誤。然而,在這篇1947年的論文裡,溫尼考特仍然立場鮮明地主張患者必須不知道分析師得忍受的巨大負擔:

分析師必須準備好要承受沉重的壓力,不期待患者知道任何他正在做的事,這或許要經歷很長的一段時間。要做到這個,他得能確實地察覺到他自己的恨和恐懼。
﹝〈反移情裡的恨〉,198頁﹞

然後,在文章結束前出乎意料但意有所指地,溫尼考特談到在這種困境裡的分析師:

他處在尚未出世或剛出世嬰兒的母親的位置。
﹝〈反移情裡的恨〉,198頁﹞

四、必要的環境

對於一個未曾有過夠好開端的患者,分析師「必須成為在患者人生當中首度提供特定環境要素的人」(〈反移情裡的恨〉,198頁)。這意味著這個被大部分患者視為理所當然的設置,必須被分析師以更具體的方式來考量,他必須提供某種從未被提供過的東西。溫尼考特舉例說明他的論點:

我問一位同事他是否在黑暗中進行分析,他說:「為什麼,不!我們的工作當然是提供尋常的環境,而黑暗並不尋常。」他對我的問題感到驚訝。他的取向是神經症的分析。但尋常環境的提供和維持本身可以是精神病分析中一件極為重要的事,事實上,它有時甚至比口語詮釋更為重要,當然,詮釋也是必須給的。
﹝〈反移情裡的恨〉,199頁﹞

事實上,溫尼考特愈來愈重視這個,在他1960年代的論文裡,他愈來愈強調分析師必須等待患者得出他自己的詮釋:

對神經症患者來說,躺椅和溫暖和舒適可以象徵母親的愛;但對精神病患者而言,更真切的說法是這些東西就是分析師的愛的實體展現。躺椅就是分析師的大腿或子宮,而溫暖就是分析師身體活生生的溫暖。
﹝〈反移情裡的恨〉,199頁﹞

因此,在溫尼考特的理論裡,分析設置在沒有使用到碰觸的情況下,提供了具體的抱持。

五、患者在被愛之前被恨的需求

需要為患者提供的環境的一個巨大且關鍵的部分是分析師的情緒可及性——具體地說,恨:

我想補充,在特定分析的特定階段,患者真的是在尋求分析師的恨,那麼被需要的就是客觀的那種恨。如果患者尋求客觀或有正當理由的恨,他必須能夠碰觸到它,否則他便無法感覺到他可以碰觸到客觀的愛。
﹝〈反移情裡的恨〉,199頁﹞

而從溫尼考特個人與戰爭期間撤離孩童的工作經驗裡,以及他多年來與家庭的諮詢工作中,他認識到,新環境能夠忍受遭受過剝奪的孩子引發的恨,這是多麼地重要,其實這孩子正在展現他無意識的希望。(見反社會傾向:5)

或許,在這裡談一個來自破碎家庭(或說沒有父母)的孩子是切題的。這樣的孩子無意識地花時間找尋他的父母。把這樣的孩子帶回家愛他是眾所周知的不足。發生的事情是,一陣子以後,被收養的孩子得到希望,開始測試他發現的環境,以證明他的監護人能否客觀地恨。他似乎唯有在被恨過之後才能相信自己被愛。
﹝〈反移情裡的恨〉,199頁﹞

溫尼考特用他在二戰期間照顧一個受剝奪孩子的個人經驗來說明這個。
這篇論文裡的這個部分最主要的理論論點是母親先恨寶寶。

在關於恨及其根源的所有複雜問題當中,我想特別挑出一點,因為我相信它對精神病患者的分析師而言是重要的。我認為母親恨寶寶,在寶寶恨母親之前,也在寶寶知道母親恨他之前。
﹝〈反移情裡的恨〉,200頁﹞

在溫尼考特的論述裡,母親先恨寶寶,因為寶寶還沒有能力恨。他對母親的需求是無情的,而正是這個無情特質激起她的恨。由此引伸出的理論是,精神病患者也尚未覺察他的恨,他帶著他對分析師的無情需求來到分析裡。就發展上來說,這個現象發生在抱持階段,此時寶寶是絕對依賴的。這是交融的時期,當時嬰兒無法與完整客體(whole objects)產生關聯,因此沒有把他人當成非我。

或許整合最早出現在興奮或憤怒的高峰,但不論整合多早達成,都總有一個理論上更早的階段,嬰兒在那個階段不論做出什麼傷人的事,都不是出於恨。我用「無情的愛」這個詞來描述這個階段……當嬰兒變得能夠感覺到自己是個完整的人,恨這個字才有意義,才能成為對他特定感覺類型的描述。
﹝〈反移情裡的恨〉,201頁﹞

六、母親為何恨她的嬰兒

為了提供更多證據來說明分析師需要先恨精神病患者,溫尼考特列舉了十八個為何母親從一開始就恨她的嬰兒的原因:

母親從一開始就恨她的嬰兒。我相信佛洛伊德認為,母親在特定狀況下可能只對她的男嬰有愛;但我們可以對此抱持懷疑。我們曉得母親的愛,並且感謝它的存在與力量。讓我提出幾個原因說明為何母親恨她的寶寶,縱使那是個男孩:

1.寶寶不是她自己的(精神)概念。
2.寶寶不是小時候在玩時的那一個,不是爸爸的孩子,不是哥哥的孩子等。
3.寶寶不是神奇地產生的。
4.在懷孕與生產時,寶寶對她來說是個危險。
5.寶寶對她的私人生活而言是個干擾,對她專注在做的事情是個挑戰。
6.或多或少母親會覺得她自己的母親要求要有一個寶寶,所以她的寶寶是做來討好她母親的。
7.寶寶光是吸吮就弄傷她的乳頭,一開始吸吮是個咬嚼的活動。
8.他是無情的,把她當作渣滓,一個免費的僕役,一個奴隷。
9.她必須打從一開始無條件地愛他和排泄物以及一切,直到他對他自己起了懷疑為止。
10.他試圖傷害她,時不時咬她,而一切皆出於愛。
11.他表現出對她的幻滅。
12.興奮的愛是別有所圖的,所以在得到他所要的之後,他就把她像橘子皮般丟掉。
13.寶寶一開始必須主宰,不能受巧合影響,生命必須以寶寶的速度展開,而這一切都需要母親持續而詳細的研究。例如她在抱他時不能緊張等。
14.一開始他完全不知道她為他所做或為他所犧牲的。尤其是他無法考慮到她的恨。
15.他是多疑的,拒絕她的好食物,讓她懷疑她自己,但他和姑姑在一起時卻吃得很好。
16.跟他度過一個很糟的早晨之後,她出門,而他對著一個陌生人笑,那人還說:「他真甜美,不是嗎?」
17.若她在開頭讓他失望,她知道他會要她永遠付出代價。
18.他讓她興奮卻又挫折——她不可以吃他或和他有性關係。
﹝〈反移情裡的恨〉,201頁﹞

這個清單也可以應用在精神病患者與分析師的關係中。

我認為在與精神病患者的分析中,甚至在正常人分析的最終階段裡,分析師一定會發現自己處在與新生兒寶寶的母親相稱的位置。在患者已深度退行時,若想要求患者認同分析師或理解他的觀點,將比要求胚胎或新生兒同情母親更為困難。
﹝〈反移情裡的恨〉,202頁﹞

在這篇論文寫作的九年後,在他的論文〈原初母性專注〉裡,溫尼考特描述母親從生產前到生產後數週內,處在與她的新生嬰兒交融的狀態裡。雖然恨的理論尚未被溫尼考特與原初母性專注連結,就分析師必須對已退行的患者忍受什麼而言,同樣的主題已經出現了。這是對無情愛的忍受,而正是這個無情特質會激起恨。這些主題也與絕對依賴、對女人的恐懼以及憂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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